小巷人家破传统家庭之局
已经大结局的年代生活情感剧《小巷人家》和之前正午阳光出品的《欢乐颂》《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都挺好》等剧相似,拥有“原生家庭残酷物语”的戏剧核心,它以人情关系破传统家庭之局,在回望与怀旧中呈现时代温暖;在社会转型的阵痛中展现人的涅槃式成长与烟火气十足的生活。
女性的力量与成长的弧线
这些家庭剧的核心内容几乎都有一个或重男轻女或偏心的父亲,一个对子女或压制或剥削的原生家庭,但不同的剧中人物破局成长的方案各不相同:《欢乐颂》中的闺密团群策群力助樊胜美反抗来自父母兄嫂的压榨;《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中的明兰在宅斗式凶险的环境中幸有祖母相伴开启睿智人生,由闺阁少女成长为大家族中富有决策力的女性;《都挺好》中在重男轻女家庭中长大的苏明玉在亲情的羁绊中逐渐学会用自我的强大来弥补内心缺憾。
和以上几部剧不同的是,《小巷人家》并不把焦点集中在单一女性的个人成长上,而是将笔墨均衡地放在庄、林两家人和棉纺厂众邻里从上世纪70年代末到90年代的生活和变化上。剧中的庄超英,虚荣、愚孝,让妻儿生活在压抑之中。与之相应的是邻居宋莹一家的平等、温暖与“侠义”相助。剧中,几位不同年龄的女性外柔内刚,在成长中逐渐人情练达,形成一种天真且世故的温柔。
剧集女性力量的表达是通过四位女性、两对不同的人物模型来完成的。第一对组合是黄玲和宋莹这两个性格迥异但都善良、有担当的棉纺厂女工,宋莹这一家子“刺头”种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作为,是故事一开始就抓住观众的戏剧张力。宋莹肆意、充满生命力且毫不畏惧的人物状态,也给了战战兢兢劳作却不能上桌的好媳妇黄玲希望和勇气。剧中真正切中观众“爽点”的不只有宋莹的泼辣、不内耗,还有懦弱的黄玲逐渐找到底气,变得“厉害”起来,她每一次直抒胸臆、据理力争,都令人刮目相看。两位邻里女性之间的闺密情谊,相互支撑贯穿了全剧,是片中的温柔之光。
其次是筱婷和李佳这两位年轻女性的“对照组”。看似内向、胆怯的筱婷,实则敢作敢为、不声不响地“叛逆”,在学生时代就毫不犹豫地选定了终身伴侣。而李佳则为自己的未来理智布局,放下情感,将事业放在第一位,在发现错失真情后又勇于补救。
四位女性将温柔又坚定的人物状态传达出来,她们的力量感,对自我和人生选择的坚持,以及在家庭、时代中呈现的个人成长,都令人刮目相看。街坊邻里群像式的电视剧从多年前《渴望》中对女性温柔善良、自我牺牲情怀的颂扬;到《小巷人家》中实现女性的自我成长、互助和积极捍卫幸福的命题,完成了清晰的成长弧线。
转型的阵痛与生活的希望
作为一部典型的时代剧,《小巷人家》记录了社会转型的痛楚,亦表现了新的希望随时发生。
同样是发生在苏州地域的电视剧,与《都挺好》根植于苏州当下的生活特色不同,《小巷人家》回望了一段过往和从中走来的三代人。这里有时代的阵痛,诸如传统国营大厂体制改革给老职工们带来的痛楚;鹏飞、周青等知青后代返城,艰辛地在城市中靠自己的力量谋生。这里有社会的转型,从庄超英参与高考阅卷可窥见时代变化,社会对高考的重新重视;一鸣从边卖边被查的“投机倒把”到光明正大地开启个体户经商生涯。剧集围绕棉纺厂职工和后代的命运,铺展出不同个体的人生路径,也记录下时代车轮的滚滚向前。转型中,一些人或观念固化,被时代抛弃,或打错算盘,耽误了子女的人生;另一些人迎头而上,抓住先机、勇敢抉择,成为了时代的弄潮儿。故事的后半程逐渐将时代之局拓展到彼时发展前沿的广州、浦东大开发中的上海等地,带给了观众更广阔的视野与更强烈的共振。
转型的阵痛始终有,但各种理想之光的表达始终是《小巷人家》中最为明亮和温情的时刻。人文主义风格的美国导演韦斯·安德森曾在动画影片《了不起的狐狸爸爸》中,给角色打上一束金红色的光,照亮整个脸庞。在《小巷人家》主要人物的关键时刻,也会出现这样一种暖光:黄玲下岗不知何去何从的痛苦时刻,庄老师慷慨激昂给学生讲述“高考是最公平的改变命运的机会”,图南爱上古建筑的初始,小鹏飞第一次看了电视之后久久不能入睡对未来充满憧憬,甚至小栋哲被老师罚站的瞬间……导演都会给人物打上一束金红色的光,那束光是慰藉,也是拥抱和展望。
细节的取舍与演技的支撑
《小巷人家》营建了小巷邻里群像互动的温情空间,人情味将过往最为美好的部分复古式再现,给观众带来治愈之感。这种温情空间的构建来自各种家常时刻和真实的“苦中作乐”:林工对下水道出口沉默但富有智慧的反击;蛇瓜从餐桌上的天使到白送也没人要,只能作为孩子调皮捣蛋的惩罚工具;栋哲抄图南作文《我的爸爸》被发现,对宋莹“吃独食”的反抗和控诉……这些趣味性情节不仅调亮了剧集的色调,也让观众看到了剧中人乐观的生活态度。
剧集的精彩既得益于原著小说作者的创作,也得益于大小演员自然的表演风格与精湛演技。剧中,庄超英(郭晓东饰)和邻里相处和睦,但和妻子则会在关键问题上针锋相对,邻居宋莹护着黄玲。郭晓东曾经在《新结婚时代》中扮演过类似的角色,但这次演技更进一筹,常用眼神细微的变化和身体动态表现出一个人物的复杂,“庄超英”一角是整部戏的张力所在。没有郭晓东表演的功底,黄玲(闫妮饰)的忍耐和爆发、宋莹(蒋欣 饰)的帮护与吐槽等一系列情绪点都将无所依托。
孩子们的成长是《小巷人家》的叙事重点之一,成年演员到数集之后才完全接替了几位未成年演员,而扮演筱婷和栋哲的演员更是达到四位之多,孩子们的成长和演员的替换,几次都发生在“爸爸不在的夏天”,意味着父亲/父权的缺席,和孩子/自我的成长同步发生。小演员们的表演精彩,带来浓烈的年代趣味和萌感,以至于在故事的后半程,孩子们进入成年之后,反而缺少了戏剧张力。
主创对细节的把控与取舍也让人欣赏。譬如,图南从上海回苏州探亲,在街头遇见卖茶叶蛋的,正是刚刚下岗、曾经跋扈的邻居王勇。镜头一转,图南就提着一大袋茶叶蛋回家了,跟父母说,很久没吃了,想吃。中间淡化了从王勇手里买下茶叶蛋的场景,但情绪表达已到位。又如,厂长的二儿子刘健娶了吴姗姗,刘健似乎是影片后半部才出场的一个小角色,但第二遍回看时,笔者发现在少年时代,曾经有一场几个孩子在巷口打球的戏,吴姗姗来叫弟弟小军回家,一个男孩盯着她看,栋哲随口一句“刘健哥,你球打得真臭”,给这个角色的情感发展埋下了伏笔。
还有一场戏,是庄超英在贵州做知青的妹妹桦林带着户口已回苏的儿子鹏飞来投奔父母兄长,四处碰壁之后,她踉踉跄跄地走上故乡的小桥,望着桥下流水,内心无依无靠。此时,小鹏飞去给母亲买包子,转身慌张地四处寻找母亲的场景,像极了老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中的经典场景,可看作是对前辈影人的一次致敬。
温柔治愈,回味绵长,《小巷人家》对时代和人物的呈现,对烟火人间生机勃勃的复现,也为观众投下了一束抚慰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