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技术和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几乎诞生于同一历史时期
当我们回溯历史会发现,奥运与电影有着天然的亲缘关系。1895年发明的电影技术和1896年在希腊雅典首次举办的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几乎诞生于同一历史时期。这种偶然的历史关联之下,电影“活动影像”的动态本质与奥运体育的运动属性相勾连自是水到渠成,在百余年电影史中诞生了以《烈火战车》为代表辐射各个运动项目的,充满着热血、梦想与激情的诸多奥运体育题材银幕作品。
电影《飞鹰艾迪》详述了英国历史上最著名的跳台滑雪运动员、有“飞鹰艾迪”之称的迈克尔·爱德华兹激励人心的真实事迹。图为该影片剧照
对于身体极致的展现,出现在电影导演赫尔佐格拍摄的纪录片《木雕家斯泰纳的狂喜》中。主人公斯泰纳曾经获得札幌冬季奥运会跳台滑雪项目的银牌,跳台滑雪是一场没有翅膀的飞行,是对人的体魄及超凡能力的彰显。图为该影片剧照
1959年,新中国成立十周年之际,我国完成了电影《冰上姐妹》的摄制。影片是在集体主义架构下对于理解、友谊、团结以及公平竞争的奥运精神的一次价值传达。图为该影片海报
1999年拍摄的《冰与火》根据我国首个短道速滑世界冠军、也是第一个在冬奥会上取得奖牌的中国运动员叶乔波的运动生涯改编与创作。图为该影片海报
1992年的《冰上奇缘》将冬奥会中历史最悠久的花样滑冰项目搬上银幕,故事起始于1988年加拿大卡尔加里奥运会上的花样滑冰比赛。图为该影片剧照
虽然相比夏季奥运,冬奥题材电影数量并没有那么多,但或许是因冰雪的加持,它们比热血沸腾的夏季奥运题材作品具备了更为独特的凌厉的美。这种美是在白色竞技场上,身体与灵魂之美的高度统一,速度与温度的融合碰撞与迸发,也是不轻言放弃、使命必达的奥运精神的绽放。
形态、力量与美感:冰雪舞台上的身体展演
如美学家伊格尔顿所言,美学是作为有关身体的语言而诞生的。冬奥比赛本身,就是一场场以身体为展示对象的美学视觉盛宴。这种展演其实可以最早追溯到古希腊奥林匹亚时期,竞技元素对于运动员自身极限的突破达到了极致,体育健儿们便开始通过健硕的身躯,以及精湛的技术传递体育的动态美感,所以自古希腊开始奥运比赛便具备了极高的观赏价值。冬季奥运会拥有诸多美与技巧并重的项目,当电影与冬季奥运相遇并结合时,在视听语言的神奇组合下,体育竞赛中对于身体美的展示更是如梦似幻。
1992年的《冰上奇缘》将冬奥会中历史最悠久的花样滑冰项目搬上银幕。被称为“冰上芭蕾”的花样滑冰是冬奥会中审美最为严格的项目之一,除了专业技术的考量外,选手的服饰、妆容以及体态都会被列入评判的范畴,这也为花样滑冰比赛增添了许多视觉美感。影片的故事起始于1988年加拿大卡尔加里冬季奥运会上的花样滑冰比赛,凯特是一名天赋极佳的花滑选手,但因为她暴躁的脾气以及队友的失利,凯特在比赛中痛失奖牌。无独有偶,天才冰球运动员道格因为过分随意的性格,在比赛中伤了眼睛并断送了本该一片大好的冰球前程。机缘巧合间,两个年轻的运动员组成了花滑双人组合。从最初互不相让、争执不断,到开始慢慢融洽,他们在不服输的斗志下,拼命训练,尝试更高难度的动作,终于在下一次冬奥会中拔得头筹,完成了完美的“冰上芭蕾”视觉盛宴。影片最后一幕,凯特与道格二人在冰场上飞奔与疾驰,随着音乐的律动完成高难度的托举与旋转。女演员莫伊拉·凯利饰演的凯特,在这一瞬间仿若仙子般,在旋转跳跃中将“美”极尽释放。轻跃当空,似蝴蝶舒展四肢,而落地的瞬间,又似惊雷般充满力量。衔接连贯,行云流水。是雕塑、是流动的诗篇、也是肢体的奇迹。无论是在场的,还是银幕前的观众,无不被这种极致的美所震撼。
对于身体极致的展现,也出现在电影导演赫尔佐格拍摄的纪录片《木雕家斯泰纳的狂喜》中。主人公斯泰纳曾经获得札幌冬季奥运会跳台滑雪项目的银牌,跳台滑雪是一场没有翅膀的飞行,是对人的体魄及超凡能力的彰显。作为滑雪运动的一个独立分支,跳台滑雪是以滑雪板为工具,在专设的跳台上以自身的体重通过助滑坡获得的速度比跳跃距离和动作姿势的一种雪上竞技项目,它的危险系数在冬奥会所有运动之中排名前列。在赫尔佐格看来,跳台滑雪不仅是运动上的追求,也绝对是精神的所求,它涉及的是如何征服对死亡和孤立与恐惧的问题。因为当你站在几十米高的高空跳台之上,全然孤独,从滑下轨道开始,仿佛正飞进最深邃黑暗的深渊。而正是那些战胜了恐惧,超越人类极限的人,最终可以像鸟儿一样,腾空而起。除去运动员的身份外,斯泰纳还是一名木雕师,木雕师与极限运动员仿佛他灵魂的一体两面,有沉淀有极致的释放。当他登上高台时,我们能看到的是他的身体像射出的箭一样飞向天空,划出完美的抛物线后又像秃鹫一般紧贴住地面飞行,那一刻他用身体抵抗住自然规律,呈现了令人屏息的极致视觉奇观之美,已然超越了人类极限。
速度、温度与态度:冰雪赛道中的竞技体验
专业竞技速度带来的快感,一直是奥运项目长久以来持续吸引观众的重要原因。但或许,又只有冬奥会的竞技项目才能给观众带来速度与温度双重交融的体验。即便人未置身其中,冰雪竞技场上激烈的赛事,仍然可以给你带来冰火两重天的感受:皑皑冰雪赛道投射给观众的寒冷感觉,又在激烈的竞争中被融化、甚至于燃烧沸腾。
《下半生赛跑者》讲述了性格鲁莽的男主人公,在教练、队友,及自己的努力下夺得了奥运会冠军的故事。这部拍摄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充满反英雄色彩的滑雪题材电影,最令人称奇的是对于滑雪过程的主观镜头呈现。在缺少安装在头盔上的摄影机与电脑CG合成技术的1960年代,影片中对于运动员下滑时主观镜头的呈现却让人肾上腺素激增。白雪皑皑的陡峭山脉,观众随着男主人的视线一道“驶入”赛道之中,沿着高山地势一跃而上飞至高空,感受失重和速度激情燃烧的刺激感。一方面得益于导演高超的拍摄技巧,而另一方面,这种沉浸式速度感知是冬奥滑雪专业竞技比赛才能赋予的独特体验。
在运动健儿不断向专业的“更高、更快、更强”发起挑战时,不能忽略的是:现代奥运很长一段时间内主张与专业竞技相对立的“业余主义”。这并不是对专业化训练的否定,而是号召对于运动的“热爱”的归真,像业余运动员“业余爱好”一般的投入与热爱。冬奥题材电影中有很大一部分便是强调这种“业余主义”,其中包括《冰上轻驰》《国家代表》《飞鹰艾迪》等影片。他们的“业余”不是胡闹,而是一种“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愚公精神和态度,从个人的游戏精神出发,将运动变为热爱、梦想的过程。
《冰上轻驰》根据真人真事改编。1988年四名牙买加青年从热带家园来到零下二十五度的卡尔加里,来参加在这里举办的雪橇比赛。而在此之前,他们甚至连雪都没见过。他们的到来,对其他参赛选手而言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尽管影片全程基调轻松诙谐,四人筹集经费组队、训练过程、以及来到奥运会时都出现了各种啼笑皆非的事情。但当他们真正准备比赛,以土法炼钢的方式投入巨大的时间和精力向梦想中的奥运接近时,一切又变得严肃和认真了起来。无论遭受周边多少嘲笑和质疑,甚至于雪橇车比赛途中意外报废,四人依然咬着牙走到了终点,最终获得了所有人的掌声。
而另一部电影《飞鹰艾迪》也贯穿着同样“永不言弃”的态度。影片详述了英国历史上最著名的跳台滑雪运动员、有“飞鹰艾迪”之称的迈克尔·爱德华兹激励人心的真实事迹。和天赋极佳的斯泰纳不一样的是,艾迪肥胖、高度近视、身材矮小,从小就被所有人认定无法成为运动员。在他的人生中却只有一个梦想——成为运动员参加奥运会。面对巨大困难和挑战时,他表现出了非凡毅力和乐观精神,哪怕从七十米的高台滑落重重摔碎骨头,他依然没有放弃,咬咬牙继续冲击九十米高台。故事的最后,“不可能先生”却创造了英国在跳台滑雪项目上的奇迹。而韩国电影《国家代表》也展现了“废材们”无畏的勇气与无限的可能性,在一次次失败后终于在奥运会上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这个时刻与得奖与否已然无关,他们无惧无畏的态度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尊重和掌声。
这些影片,多数是改编自真人真事。所以,“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并不是艺术的虚构,而是真实的力量。或许“更高、更快、更强”是奥运会曾经最广为人知的口号,但真正的奥林匹克精神一直都是拼尽全力,永不言弃,是使命必达。无论任何竞技比赛,只有参与其中,运动员们才能不断地超越自己和超越他人,才能在更快、更高、更强之中寻找自我,实现自我。
理解、友谊、团结:冬季奥运会的时代镌刻与精神传承
《奥林匹克宪章》规定:“对于每一届奥运会,我们要运用图片摄影及影视摄影的手段把它记录下来,使奥运会的历史得以保留,文化得以传承。”同时还提出:“每一个人都应享有从事体育运动的可能性,而不受任何形式的歧视,并体现相互理解、友谊、团结和公平竞争的奥林匹克精神”,也称现代奥林匹克精神。中国冬奥题材相关电影,始终围绕奥林匹克精神展开,聚焦于个人与集体的关系之上,战胜个人利益与情绪,在理解与包容中奋进,又以一次次拼搏镌刻与铭记着社会与时代印记。
1959年,新中国成立十周年之际,我国完成了电影《冰上姐妹》的摄制。影片是在集体主义架构下,对于理解、友谊、团结以及公平竞争的奥运精神的一次价值传达。尽管并没有直接谈到冬奥话题,但它却是我国第一部与冰雪体育题材相关电影,它的出现为之后银幕的“银装素裹”奠定了宏大叙事的主题基调。第一届全国冰上运动会,整个城市掀起了对“练冰”的极大热情,许多参赛运动员来自工厂、学校、铁路、兵团,白天劳动,晚上“练冰”。女子三千公尺速滑比赛中,女子滑冰新手丁淑萍出人意料地战胜了连获数年冠军的老手王冬燕。另一位新手于丽萍非常酷爱滑冰运动,向王冬燕请教滑冰,王冬燕因为输掉比赛想将时间更多投入训练中,因此拒绝了丽萍的请求。但她的对手丁淑萍则十分主动热情地对于丽萍进行了详尽地指导。而后三人一同参加全国冰上运动,进步迅速的于丽萍故意放水,让自己的好友丁淑萍夺冠,丁淑萍得知此事后,批评于不该把个人友谊置于国家荣誉之上,真正的体育精神是公平竞争。在最后的比赛时,二人都打破纪录,于丽萍也坦坦荡荡获得冠军。在影片中,观众可以嗅到其中浓厚的时代气息,那是批评与自我批评带来的革命风潮,人们不断地在困境与局限中突破自我,最终实现互帮互助与共赢。
1999年拍摄的《冰与火》则根据我国首个短道速滑世界冠军、也是第一个在冬奥会上取得奖牌的中国运动员叶乔波的运动生涯改编与创作。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国亟需向世界展现新的国家形象,而体育运动便是其中一个让世界重新认识中国的窗口。自此,中国健儿以健康积极的风貌,在世界体育舞台上崭露头角。影片中速滑运动员邓羚发扬自我牺牲精神,努力拼搏、克服伤痛、超越极限、为国争光的动人事迹,体现了运动员对事业的执着和对祖国的热爱。
相比前面几部作品对于运动健儿主体的英雄塑造,2008年创作的《破冰》则将镜头聚焦到冬奥会冠军们背后的“无名英雄”。影片根据培养出我国著名短道速滑运动员杨扬、王濛等多名世界冠军的黑龙江著名短道速滑教练员孟庆余的模范事迹创作,讲述了他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在他担任教练期间,牺牲“小我”,把一群被人称作“小煤球”的普通孩子通过艰苦甚至残酷的训练,培养成国家的栋梁之材。从“英雄”回归“平凡人物”,体现了冬奥题材影片在发展过程中对于个体的发现与尊重。
筑梦未来:在“拥挤”的冬奥影视赛道中开辟新路径
作为对北京冬奥会的预热,《超越》《冬奥一家人》《冰球少年》等一批冬奥题材影视作品轮番播出,在电视荧屏上掀起了冰雪运动题材的播出热潮:冬奥会开幕之后,《冰雪之名》也随之开播。电影界也对“冬奥”热情响应,《我心飞扬》《零度极限》《冰上时刻》《我们的冬奥》等影片虽然相比电视剧来说,声量略微,但仍然是未来“冬奥档”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一些冬奥竞技项目,如跳台滑雪、冰壶、钢架雪车、冬季两项等等,对部分观众而言还是稍许陌生。所以“冬奥”银幕市场火热,对于体育题材的拓宽以及对于普及观众冬奥运知识,唤起更多观众对冬奥项目的参与热情,实现“带动三亿人参与冰雪运动”的目标都大有益处。不过,总体来看,近年来我国(冬)奥运题材相关影片无论生产数量与市场受欢迎度都相对较低。当冬奥热潮冷却,“冬奥”影片是否会“昙花一现”,显然值得我们思忖。
“一起向未来”是今年北京冬奥会的主题口号。它体现了团结和集体的力量,体现了奥林匹克运动的核心价值观和愿景,以及追求世界统一、和平与进步的目标。随着中国冰雪运动从南北不平衡到如今“带动三亿人参与冰雪运动”,在冬奥的推动下,如何通过银幕作品携手冬奥筑梦未来,如何用更加喜闻乐见的方式承载奥运记忆,如何以光影回应与彰显时代精神,勾勒中国冰雪运动的发展轨迹,仍然是值得广大电影工作者思考的命题。
(作者为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