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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视角能否讲好中国故事

时间:2020-09-24 15:02:32 来源: 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 作者:李姝昱

  作者:孙可佳

  近期,迪士尼真人电影《花木兰》在我国内地上映,反响平平。那么,是今天的《花木兰》已不能满足审美要求更高的观众,还是作品在复刻中走了样?

  忠孝传统还是个人英雄?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花木兰既是替父从军的孝女,也是战功赫赫的巾帼英雄。她的身上,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所提倡的“忠”“孝”理念。而在好莱坞的精心包装下,花木兰被塑造成一个承载着典型个人英雄主义价值观的形象:在历经自我认同危机后,实现了个人价值,获得了成长。

  这两种价值表达之间,其实一直有着内在的矛盾。

  在提倡个人价值的视角下,花木兰替父从军是一种隐忍的压抑——“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换言之,她是为了父亲,为了家庭,为了保家卫国,但唯独没有为自己。真人电影《花木兰》将这种视角继续强化。严厉的媒婆、身残志坚的父亲,给了木兰从军更大的外部压力。男扮女装,象征着她身上承担了男性和女性身份的双重期待、双重责任。而木兰个人的价值,是在征战过程中不断发现、找寻并确立的。

  既然如此,木兰从军这个核心抉择背后,应该有复杂的心理活动。而在电影中,花木兰“为家族荣誉而战”,斗志昂扬地走向战场。这就显得太过简单而缺乏说服力了。面对战争的侵袭、朝廷的征兵、家庭的无奈,木兰从军的抉择过程不会如此一帆风顺,而电影恰恰没有将这些展现出来。

  木兰发现自我的过程,也处理得比较粗糙。影片以“星球大战”式的原力替代了冬练三九、水滴石穿的中国武术精神。“要变强只需要拥有这种气”,有了这种气,就可以瞬间战斗力爆棚。花木兰成长为女英雄的过程被简化了,人物形象显得扁平化、脸谱化,缺乏不畏艰难、坚韧不拔的精神品质。另外,内在情感支撑不足,使得花木兰的前后转变显得生硬突兀。

  影片的女性主义表达

  在动画片的基础上,迪士尼真人电影《花木兰》进行了新的价值扩充:花木兰不仅是个人主义英雄,也是张扬女性自我价值的典范。在女性主义表达上,作品有着许多不俗的设计。

  影片中,花木兰需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性别,并认可自己作为女性的力量,才能施展令她强大起来的“气”。作为花木兰的对照,影片加入了女巫仙娘、木兰妹妹这两个角色。

  女巫仙娘本身是受害者,不得不委身于可汗,屈服于可汗所代表的男权,成为花木兰的对立面。英文字幕中,用“witch”一词描述仙娘,在她身上笼罩了一层偏见色彩。一开始,丞相在皇帝面前汇报柔然入侵的情况时,只介绍了可汗和他的父亲,而丝毫不提对破城起到关键作用的女巫——这是典型的男性主角叙事。于是,女巫利用夺舍的士兵抗议。女巫夺舍入朝,看似是替柔然可汗刺探情报,却在朝廷上主动暴露了柔然的秘密部队和破城战术,并以投标般的口气介绍,有“气”的女性对作战能起到巨大作用——这是因为,她在柔然和皇朝之间的真实立场是,寻求对才能和地位的认可,而非简单效忠于一方。

  木兰妹妹这个角色,为影片提供了更平衡的女性主义叙事。木兰妹妹展现了更为传统的女性特质:温和恬静、怕蜘蛛、恋爱脑。“女性应当有权顺从天性,不论她是活泼还是恬静,都应有此自由并得到尊重。”影片并未以木兰的“masculine achievement”(男性成就)来贬低妹妹的个性和追求,而是以富含温情的方式正面刻画这一人物。这有助于避免木兰的英雄形象被解读为“女权就是女孩也应该雄性”。

  花木兰的故事虽具备女权意义——即女性从事一般由男性从事的工作、争取工作权,但花木兰本人并不是女性主义者。她也不是以女性身份去参军的,而是女扮男装。女巫仙娘和妹妹的出现,恰恰弥补了这两个不足。但是,女性主义表达的闪光点,仍然无法掩盖电影《花木兰》在价值观念上的混乱。中国传统故事题材、西方个人价值内核,与现代女性意识杂糅在一起,使得影片缺乏统一的价值基准,造成了人物行为逻辑混乱。

  东方文化元素,是诚意还是迎合?

  影片视听呈现中的东方文化元素,是否完成了一次具有说服力的表达呢?

  例如,配乐采用古筝、笛子、中国大鼓等民乐配器,取景从雪山草原到张掖丹霞,踏遍大好河山。字幕中,将“孝”翻译成devotion to family 而不是 filial piety;防御战场,从长城一线改成了西域丝绸之路上的garrison——代表汉代烽燧遗迹。这些,体现出了对中国观众的诚意。

  但是,问题也显而易见。影片中的历史朝代是混乱的,不仅完全看不出北魏时期的元素,甚至出现了宋元时期兴起的福建土楼。大批后宫女子竟与大臣一起出现在朝堂上,完全是欧洲贵族的模式……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迪士尼素来擅长借用东方文化来表达西方主流价值。自上世纪90年代起,开始对一系列世界经典童话和传说进行追忆、援引、合并和重组,并转化为动画片。1992年的《阿拉丁》、1995年的《风中奇缘》、1998年的《花木兰》等,都是在这个背景下产生的。但若缺乏对文化内核的了解和尊重,再多的讨巧手段往往都难以真正让东方观众认可。从这个意义上说,《花木兰》在欧美国家得到好评,却在中国遭遇水土不服,也就是必然的了。

  《花木兰》欲以中国故事包装西方内核、承载现代主题,但这样的杂糅,使得情节不合逻辑,人物粗糙扁平。单薄的剧情,撑不起宏大的主题,女性主义关怀也只能流于形式。究其根本,影视作品要想讲好中国故事,绝不能只将不同价值表达进行简单杂糅,而是需要发自内心的诚意与理解。

  (作者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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