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生活 不止生存
当代人的日记本,似乎普遍比上一代要薄一些,不知道是用来记日记的时间紧了,还是值得被记录的生活内容少了。生活是什么?现代社会,很多人的生活似乎更名为生存,被挤压在小小的空隙里苟延残喘。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初,生活从对“砍柴烧水做饭”的春暖花开式幻想跌落到吃速食吸尾气的烟火现实,一身尘土地蹒跚在历史的进程中。
写生存办法的书很多,书店热销处琳琅满目的教辅资料、厚黑学、说话艺术心理学,样样奔着让人在社会中如鱼得水的功利性目的去;还愿意静下心来看看生活的书却不多,《六日改》算是其中一本。作者唐映枫是一名独立音乐作词人,在他身上汇聚着这个时代不愿意随波逐流的年轻人的特质:浪漫、勇敢、热烈又清醒。而作品《六日改》中的一个个方块字,一篇篇歌词,正是他思想的体现。《六日改》说是文集,更像是唐映枫的日记本,他把作品与灵感碎片尽数记录其中。他写城市,写地铁里呼啸的风,伴着巨大的工业时代机器同时出现在人群里;写回忆,写未被污染的湖泊与黑沉沉的能够看见天上繁星的夜晚;写人物,写街坊中最常见的穿背心的大爷与吊车尾的学生;写情感,写穿行在车水马龙中的冷漠与突如其来的癫狂……《六日改》记录的一切,都是那些反复出现的最普遍不过的事物,是钢筋混凝土大森林里不被在意的小细节。而作者运用深层次的思考与广泛美妙的联想,将它们变得如同喃喃低语一般诗意盎然。
“日记本”式的书籍往往很难被大众广泛认可,因为它太私人、太深刻。譬如《六日改》中偶尔出现的死亡、绝望的情绪,几乎是作者捧着心在提笔作文,但这些文字像波纹,只有与读者对上了振幅,才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而对不上则是家常便饭。作者有一种“合者为知音,不合者离去”的洒脱姿态,将真心实意放置于书中,更让人感受到20世纪90年代诗人特有的蓬勃激情与无处不在的浪漫。或者说,音乐本就是诗学的一部分。
《六日改》的含义为“一首词,出三稿,改六日”,简单朴质。但这个书名与薄伽丘的《十日谈》如此相似,以至于读者不能不想在其中找出点关系来。文学巨著《十日谈》名传千古,并不因为其文笔或立意有格外高超之处,相反,书中只有100个民间故事。但正是这些大胆讲述男女情爱、呼吁解放人性、讽刺教廷腐败堕落的民间故事,在基督教神权还如铁幕一般笼罩着整个欧洲的中世纪,打开了一条畅通呼吸的口子,它们无疑是破除空洞与冷漠、建立温情与爱意的最好药引。《十日谈》是文艺复兴的开端,以此书为圆心,人文主义的微光逐渐张开了强有力的翅膀。《六日改》记录琐碎,又何尝不是撕开当代忙碌节奏的一把诗意的剪刀?
当理性思维与资本浪潮全面入侵,整个社会步入难以阻挡的快节奏时,唐映枫仍然坚持着用他的“日记式”记录法,用缓慢的视角观察一切。他总能看到值得被称为“生活”的东西,有时是一个莫名的梦境,有时是一阵风里夹带的香气,有时又是某条街上洒水车喷出的虹影……瞧,这是生存与生活的斗争,也是快与美的斗争。我们有成千上万种办法可以生活而不只是生存,坚持自己的缓慢是一种,坚持自己的一腔热情是一种,坚持自己对美的不断探索也是一种。浑浑噩噩与神清气爽有时只隔一念之差,“仆诚以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出版这样一本“日记式”思辨书的唐映枫,未必没有在文艺界成就一份大业的野心。(刘 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