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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与碎片——以郑小驴《去洞庭》为例

时间:2020-01-16 11:27:48 来源: 《小说评论》  作者:黄平 

一、人与现实的关系正在转变为

  《去洞庭》小说开场,2014年的某个冬日,送快递的青年小耿,强暴了白领张舸。一个送快递,一个收快递,本来彼此的生活不会有交集,但因为性关系的发生,两个人的命运被绑在一起了。冲动过后,手足无措的小耿把张舸塞进汽车后备箱,开回自己洞庭湖边的故乡,一个叫“雷击闶”的小村庄。

  也是在洞庭湖边,2011年,全职太太顾烨,过着安逸、优雅、稳定生活的中产阶级文艺女性,遇到了青年作家岳廉并发生了性关系。顾烨和丈夫史谦结婚后,“结婚几年以来,她从未体验过高潮,一次也没有”;而当遇到岳廉后,“这三年多来,史谦亏欠她的,在岳廉身上全给弥补了”。由此顾烨和岳廉,两个人私情往来了三年。直到2014年的同一个冬日,阴冷,潮湿,一片灰蒙,小耿和张舸的车,顾烨和岳廉的车,两辆同样开往洞庭湖的车,在山林间的隧道相撞。

  很难确定《去洞庭》中哪一个人物是主人公,每一个人物都处在和别的人物不断地撞击之中。在19世纪小说中,比如狄更斯的《远大前程》或是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年轻人从偏僻的外省出发,到伦敦或者巴黎,试图征服一个陌生的世界。这是我们熟悉的经典现实主义文学中人与现实的关系,人物作为独立的个体,在世界的“外部”出发。而在《去洞庭》这部小说中,人与现实的关系正在被瓦解与转化。这是一部没有“外部”的小说,小说里的空间被组织进同一个系统里,人物像玻璃球一样,从一处空间向另一处空间流动——和物理规律相反,人物的流动往往是从低处到高处。在这种流动性中,车和车撞击,人和人也在撞击。

  19世纪资本主义上升期的故事,正在被转为全球化时代的文学寓言,人与现实的关系正在转变为碎片与系统的关系。每一个个体的命运都与别的个体互相决定,而“系统”作为一张无形之网,控制着这一切。金理准确地把握到这一新现象,他以“在之间”予以概括、分析《去洞庭》中的“关系世界”:“《去洞庭》以五个人物及其交互关系为镜像,喻示这个时代的荒谬性,荒谬表现为每个人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更表现为自我无法与他人、与外界建立起联系。这是整部作品的核心主题——相遇(之不能)”。

  金理以较为特别的表述方式“相遇(之不能)”同时表达两重相反的意思:人与人相遇,但人与人之间没有真正的联系。金理界定的真正的联系,如他文章中引用克里玛的看法,指的是“灵魂”的相遇。笔者认同金理的看法,对于《去洞庭》,分析人与人的关系,比分析单个的人更为关键。也即讨论“系统”(不能被简化为“现实”),已经不可能从个人出发,而是从人与人的关系出发。在此基础上,笔者认为对于《去洞庭》的分析,要把神秘的灵魂还原为“系统”的政治经济运作,让不可见之物通过文学得以显影。

  笔者就此整理了一份人物关系的小传(区别于人物小传)。《去洞庭》中人物们的故事开场,大致从2008年开始:

  2008年:史谦和顾烨结婚;1983年出生、毕业于211大学新闻系的张舸来到北京。

  2011年:顾烨和岳廉在洞庭湖边相识并发生性关系;张舸相亲被骗。

  2012年:同年9月15日,小耿在长沙游行打砸;小耿被史谦在长沙的“洞庭鱼馆”餐楼雇佣。

  2013年:史谦在春节后开除小耿;张舸一度精神异常,得了幻想症,坐地铁时与岳廉偶遇,发生一夜情。

  2014年:史谦东莞代工厂陷入困境;收到妻子艳照;小耿张舸与顾烨岳廉撞车;史谦雇佣小耿绑架岳廉;史谦带领顾烨去双湖无人区;小耿在洞庭因意外使得岳廉丧命;史谦、顾烨去洞庭。

  通过梳理可见,在五个人物中,有两种关系:性关系、经济依附关系。史谦和顾烨是夫妻;岳廉和顾烨是情人,岳廉和张舸发生过一夜情;小耿强暴了张舸。史谦雇佣小耿(先后两次),岳廉向顾烨借钱(借的是史谦的钱)。故事在表面上由欲望驱动,实际上是由“欲望/资本”双层驱动,而“欲望”更多的是由“资本”所决定。作家郑小驴在该书后记中曾提过“眼前同样云雾笼罩”,曾经想把该书定题为“制造云雾的人”。如何穿透“云雾”,也即如何穿透人物之间错综缠绕的欲望关系,把握宰制人物的结构性的力量,并在这一分析过程中讨论文学的位置,是本文所试图尝试的。

二、从“乌托邦”到“桃花源”

  进入本文的分析之前,有必要反思一种流行的文学思维,即当下文学批评中流行的回避人物的阶层地位,强调不要把人物符号化。如果无视人性中的社会关系维度,无视社会结构对于人的情感结构的塑造,笔者以为这也是一种教条化,尽管这类观点每次都是以反教条的面目出现。

  做一个阶层梳理的话,《去洞庭》中的五个人物,分别是民工、小资白领、中产阶级、小企业主、作家。五个人都曾经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于“系统”之外:小耿是犯罪后的东躲西藏,张舸是被欺骗感情后的隐居,顾烨是寄托与艺术家们——从画家到作家——的感情,史谦是以去无人区来排遣,岳廉则是不及物的写作。岳廉的写作最为反讽,他在洞庭湖边虚构的故事,预言了他现实的命运。作为作家,岳廉喋喋不休的写作,却最终无法逃脱他自己遭遇作品中的哑巴(写作的对立面)式的暴力。就像底层的逃亡与中产的私奔,最终撞在了一起,他们本来就在同一条路上相向而行。

  在这五个人物组成的“小系统”中,就系统的层级而言,作为资本方,史谦比所有人都更高一级。有意思的是,《去洞庭》这部小说,故事的驱动来自系统最高层的史谦与最低层的小耿:故事开场小耿欲望涌动,最终将车开向洞庭;故事结尾史谦意求毁灭,最终也将车开向洞庭,同时雇佣小耿来到洞庭绑架岳廉。而小耿之所以在故事开场当快递员,是因为被史谦从酒楼里开除。

  和人物之间的性关系相比,笔者更感兴趣史谦和小耿这一对雇佣关系。小说对于史谦和小耿这两个人物的“前史”的介绍,比其他人物要详细。史谦年龄上是80年代的大学生,伴随着1990年代中国经济的腾飞而发迹于东莞的外资电子厂。小耿2012年高考,推算年龄应该是“95后”,比史谦要低一代,小耿那罹患尿毒症在三十多万医疗费前无能为力的父亲,倒和史谦是同代人。

  史谦和小耿之间,有不限于经济在内的巨大的鸿沟。史谦发迹于东莞外资电子厂,是全球化的既得利益者;而小耿一家被牢牢限定在雷击闶这个小村庄,没有享受到全球化的红利。小耿因父亲的病放弃上大学,去长沙工地打工,高考前读完《平凡的世界》。这个细节略显刻意,但象征性地点出孙少平一代的空间,对于小耿一代而言已然闭合。

  如果不理解这层人物关系,或许不易理解,为什么小说浓墨重彩地写了一场抵制日货的游行,而又在这场游行中,凸显史谦与小耿这两个人物角色。史谦与小耿居于全球化与民粹主义的两极,对于小耿而言,他借助民族主义话语发泄被压抑的民粹主义情绪:

  他发誓要将这些让他自卑的东西砸个粉碎。当他们合力将兰蔻化妆品柜台掀起时,人群中竟爆发出一阵欢快的掌声。看着那些装潢奢华的品牌专柜转眼变成一堆废品,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惬意和疯狂。

  更有意味的,是这场游行爆发时史谦的举动。当游行队伍从他身边经过时,小说比较巧妙地安排史谦掏出佳能相机拍摄,“有那么片刻,他产生了错觉,仿佛手中抓的不是相机,而是冲锋枪。他在朝人群开火。”将“相机”比喻为“冲锋枪”,准确地抓取到“拍摄”与“瞄准”动作的相似性,巧妙地写出了史谦意识深处对于民粹主义狂欢的厌恶。

  有趣的是,史谦随即获得一个机会“规训”小耿。小耿游行之后从工地转到“洞庭鱼馆”打工,史谦不明就里,以人道主义的温情对待小耿,对小耿颇有好感,“他觉得这个少年和其他人相比,身上有种特别的东西。他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不甘平庸,不屈服现实,想依靠知识获取更多的东西。后来他精心从家里挑选了几本书,其中有他钟爱的杰克·伦敦的《荒野的呼唤》、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等,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放在员工更衣室的椅子上”。史谦对于小耿的好感,包含着充满优越感的自我满足,而他开出的书单,则是以他以为的野性的、生命意志的励志型作品。他试图以“个人奋斗”之路毫无成本地驯服小耿,然而当小耿在醉酒后讲起砸车、打人的经历时,展现他的“野性”的一面时,史谦在心里立刻决定开除小耿。

  小说的核心矛盾,发生在小耿和史谦之间,而不是那一对对庸俗的欲望关系。也正是小耿他们的游行,暴露出“系统”的不稳定性。郑小驴在当下全球民粹主义此起彼伏的游行示威之前,提前写出了这一寓言化的情节,展现出作家的敏感。史谦没有能力解决“系统”的危机,也即找不到有效的方式规训小耿,他最终只能将小耿放逐,而放逐后的小耿给史谦带来更大的麻烦。

  顾烨、张舸这些女性无法知觉到结构性的危机,而是沉寂在全球化时代的情感方式之中。张舸在北京婚姻市场上不断被轻视被欺骗,然而当她因感情危机得了幻想症之中,她幻想中的恋爱对象——北大教授、上市公司老总、名作家——暴露出高度等级化的婚姻观。幻想之外,她在现实中对于曾经的男友——东北小城青年、炼钢厂下岗工人后代——的放弃,也是这个婚姻观的一部分。张舸只能任由伤害自己的逻辑走向极致:她最终养了一只鹦鹉,完全沉浸在“独语”之中。同时,像岳廉这样的作家,其写作完全无法提供任何反思性的视角,而是成为名利场中的一部分。

  史谦处理危机的方式,也即高度中产阶级化的方式,是选择从“乌托邦”到“桃花源”。革命叙事中对于新世界的强劲想象,已然衰微为中产阶级的逃离与放空。小说写到,“顾烨和史谦是在盐井旅行时相识的。那是个滇藏线上不广为人知的小地方,进藏的门户,紧挨澜沧江”。而当小说结尾,史谦面临与顾烨的情感危机,他选择带顾烨去位于西藏的无人区双湖:

  每次深入广阔的西北腹地,他就按捺不住地激动。想哭,想喊,想大声号叫,在这儿,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清楚他是为自己而活,为自由和理想而活。那些已经抛弃的梦想,在旷野的呼喊中,又一一被召唤回来。是无人区,让他重拾尊严,又做回自己的王。

  史谦幻想着在这个世界上有“无人区”,也即处于“系统”之外的飞地。只有在这层意义上,才能理解小说为何题为《去洞庭》,“洞庭”一带是史谦、小耿、岳廉、张舸等人的家乡,仿佛因其欠发达,就能成为“系统”的飞地,然而反讽的是“洞庭”最终叠加了所有的人物关系,多重矛盾最终都在“洞庭”爆发。正如“冷战”终结之后“外部”的世界就消失了一样,当下的“系统”没有“外部”。史谦渴望逃到“系统”之外,如同拉着头发离开地面,他本身就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

三、人与人之间的“相互联结”

  1990年代以来,资本的全球运作,以及由此伴随的金融、信息、物流等等全球化,并经由移动互联网(手机),将人接入到“系统”中,并没有构筑人与人之间更为紧密的联系。相反,原子化的人,嵌入在“系统”的网络之中,丧失基本的能动性。在小说中,每个人都在空间中流动,但都无法跨越自身的边界,无法和他人达致有效的联系。

  在《去洞庭》中,人与人的联系,在雇佣关系之外,唯一的方式是性关系,这种欲望的故事在今天已经毫无反抗性或先锋性,而是沦为极为主流的叙事。毕竟,“系统”的运作,高度依赖欲望以及对于欲望的生产。而小说中仅有的超越原子化个人的场景,是原子化个人走向法西斯化。正如彼得·德鲁克在写于希特勒上台前夕的《经济人的末日》一书中所揭示的,“人活在一部巨大的机器中,但与周遭一切梳理,既无法接受这部机器的目的和意义,也无法将之转化为自己的经验。社会不再是一个由许多个体基于共同目标而组成的公共团体,反变成一片漫无目的孤独流浪者的杂乱喧哗”。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历史也惨痛地印证了彼得·德鲁克的判断,原子化的经济人最终走向了法西斯的怀抱。

  人与人之间的“相互联结”,在当下对全世界而言都是难题。比较重要的回应,是沃卓斯基兄弟(先后变性为沃卓斯基姐妹)的一系列作品,如《黑客帝国》三部曲(1999-2003)、《云图》(2012)、《超感八人组》(2015)等等。《黑客帝国》的英文名是《TheMatrix》,沃卓斯基兄弟以“Matrix”(直译为“矩阵”)描述“系统”。有效的抵抗,是跨出原子化个人的边界,《云图》(2012)、《超感八人组》(2015)等作品进一步在历史的、全球的空间中展开,讨论陌生人之间的“超感”是否可能。“超感”在英文原题中即为“Sense”,但这里的“Sense”不是限定在原子化个人内部的“Sense”,而是超越个体的、陌生人之间彼此相通的“感觉”。

  某种程度上,所谓“系统”,即是“现实”背后的总体化结构。而如何指认这一总体化,无论是杰姆逊指出的晚期或跨国资本主义,或是麦克尔·哈特、安东尼奥·奈格里指出的作为全球化的政治秩序的“帝国”,在理论层面上都值得进一步讨论。笔者更感兴趣的是,当代文学在具体的写法上,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予以应对?或者说“系统”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超文本”,怎样的文本可以与之对抗?

  当下的写作,吃劲的地方就在于此,这也可以看出,“写什么”与“怎么写”从来都不可分割。在《去洞庭》中,作家以全知叙事来讲述这个故事,对于五个人物的生平经历与所思所想无所不知。在具体的结构安排上,作家借助电影的叙述手段,交叉叙事,不断闪回切换。

  这是否是合适的叙述方式,值得进一步讨论。《去洞庭》全书228页,笔者觉得写得有点薄了,篇幅不足的话,人物的经历就很难展开,目前一些人物的介绍像是人物梗概。比如《流放地》一章,用五到六页的篇幅从史谦的1987年写到1993年,介绍史谦的大学、恋情与工作,而且这些情节都是史谦后来转变的重要铺垫,无法一笔带过,因此难免写得仓促。无论是梗概性的介绍,还是人物的不断闪回,都带有电影脚本化的思维,而这种影视对于文学的“殖民”,对于青年作家创作而言是一种障碍。

  更值得讨论的是,“全知叙述”虽在当下显得古板,但并非不可以,首要得做到“可信”。“可信”不是拘泥于风俗、器物的细节准确之类,而是让小说中的万事万物如其所是,每个人物的“内”与“外”尽管都被全知叙述所笼罩,但叙述人只是“知道”,而不能为其“决定”,每个人物还是按照自身的逻辑在行动,呈现一个真实的、杂多的众声喧哗而又充满对话性的世界。按这个标准来看,小说对于比如小耿的游行动机、岳廉的文学动力的理解,都显得有些刻薄,人物的逻辑被叙述人的看法强势主导。

  究其原因,在一个已经被“系统”所全部结构的世界上,《去洞庭》中的全知叙述无论怎样提升自己的视点,也不可能到达“系统之眼”的位置上,也即不可能获得真正的总体性视点。当下小说之所以难写,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此,如何将总体的世界凝聚在一个片段里,就像如何将生命的秘密凝聚在一段DNA里,非常考虑小说家的智慧。《去洞庭》强行以“全知叙述”书写总体性,但最终这一全知视点只是上升到小企业主这个层级上,这远远不够。

  这体现在小说中,凡是史谦这个层级的人物所不知道,全知叙述人基本上也不知道。比如小说写到2014年是史谦的命运转折之年,为什么从此史谦这个阶层不断下沉,叙述人和史谦一样基本上无从把握。小说将其表现为一系列偶然性的事件,先是一场车祸夺去史谦客户的生命,又是一个19岁的员工突然间在工厂里暴毙,史谦最终竟然决定去赌场,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托给偶然性,最终连本带利输个精光。这个逻辑发展到最后,史谦在洞庭最后一次见到小耿时,将他的命运归结为车胎里扎进去的一枚钉子,“要不是这枚蹊跷的铁钉扎穿了车胎,我也不准备回来了,死也要死在双湖。我相信这就是命。不然这么长的钉子怎么扎得进去。从西藏到这儿,我一路都带着这枚钉子”。这显示出史谦这样的人物巨大的盲视,他这个阶层无法把握历史的法则。而契合于史谦的文化立场的叙述人,比如从对于小耿游行的描写可见,也是比较中产阶级化的,这样的叙述人无力把握全球化的命运。

  故而,既然无法在空间的层面上获得解放性的力量,叙述人最终将空间的难题转化为时间的怀旧,比如细致地交待史谦的纯洁史,从史谦1987年考上某师范学校中文系大学生讲到他令人净化的乡村爱情故事。这种怀旧中诚然包含着想象历史的另一种可能,就像史谦的车里不断响起的他喜爱的《活在1988》的音乐。但这种对于“纯真”的怀念,容易流露为小资化的怀旧。这体现在小说结尾,张舸从车祸中苏醒后,收到曾经的男友寄来的礼物,一艘装在盐水瓶中的白色帆船:

  她好奇的不是它们怎么进去的,而是怎样出来。对她来说,它被困在里面了。

  “舸”对应着“它”,瓶中之船,被牢牢锚定在“系统”的节点之上。小说最后一段,张舸以时间对抗空间,以怀旧性的神话安慰或麻醉自己:

  微风拂过,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响声中,她仿佛回到了十八岁那年,她骑着新买的凤凰牌自行车,飞快地穿过大院,一口气骑到洞庭的湿地。夕阳西下,漫天芦花如雪,湖面闪烁着点点金光,在货轮悠长的汽笛声中,落日缓缓坠入了地平线。天就黑了下来。

  笔者不愿意承认这就是小说的最后一段,也即笔者不愿意以张舸的怀旧作为小说的结尾。相反,笔者愿意以小耿的绝望作为结尾:

  小耿抬眼望了望天空,天空全是这些幻灭般的碎片,仿佛正在重新编织他的人生,让人无法看穿,一时竟呆住了。

  在濒于毁灭的小耿眼中,“天空”变得像电脑主机,正在对于“碎片”进行重新“编码”,他的人生就“呆住”在这一时刻,就像一个无用的程序,被“系统”所中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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