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编辑的境界与修炼

　　  20世纪80年代，中国出版业先后涌现出一大批出版精品和出版人物。湖南出版人以敢为人先的勇气、不拘一格的眼光、破旧创新的精神和一往无前的气概，为中国出版贡献了一大批力作，也创下了“出版湘军”的美名。

《湖南出版五先生》张子云 主编 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今天的中国出版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这得益于我国文化改革和出版政策的引领，得益于当代中国出版人的坚实努力，也得益于以湖南老出版人为代表的中国老出版人的精神传承与风范滋养。这批老出版人，是当代中国出版“活的灵魂”，也是当代中国出版汲取智慧的“真的源泉”。

　　2022年底，我带着湖南出版集团发展进程中的一些困惑和对老出版人的崇敬之心，去看望钟叔河先生，希望在先生那里能得到指点或启发。不承想，一向身体健朗的钟老，却病得下不了床，与人交流也有些吃力。我一方面赶紧安排钟老尽快就医治疗，另一方面也开始思考湖南出版的精神传承与发展问题。因为，当时已经有好几位湖南老出版人接连因病离世了，其中一些人对于自己数十年出版生涯的经验、理念和思想，都没来得及回顾、总结和表达，他们身上所凝结的弥足珍贵的出版精神财富也随之遗失了。我的内心有一种遗憾之感，一种惋惜之感，更有一种刺痛之感。我开始反思：我们是做迟了什么？是忽略了什么？我觉得有一件事要立刻付诸行动了，那就是：尽快组织一支编辑采写队伍，通过访谈、采写、记录的方式去抢救湖南老出版人的记忆。这是一项与时间比拼、与生命赛跑的工作，宜早不宜迟，宜快不宜慢。

　　经过慎重考虑，我将这个采写湖南老出版人的想法和项目，交到了彭兆平、张子云、谢清风等几位同志手上。他们也赞同这项“抢救性”工程，并立即付诸行动。2023年农历正月初八，第一次编辑筹备会召开，十几天后，编辑扩大规模调度会召开。之后，这项湖南老出版人采写项目便进入了全面实施阶段。经过近一年紧锣密鼓、扎实深入的努力，终于有了拿得出手的文稿和书籍。

　　阅读这些文字，我的内心有一种真切的感受，那就是：出版人的品格与追求，决定了出版的品质与成就。那些优秀的湖南老出版人，他们心怀理想、身肩使命，以窃火播光的虔敬与热望，造就了湖南出版的辉煌，推动了湖南出版乃至中国出版的发展进步。如钟书河先生一入出版，便筑起我国出版界的高峰。担任编辑9年时间，《曾国藩全集》国家古籍整理规划项目的出版，《走向世界丛书》的问世等，事事艰难、件件震撼。

　　他们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扎实的专业功底、深厚的文化底蕴，还有着一流的学问与创作。如朱正先生，既是鲁迅研究大家，也是出版大家。《鲁迅传略》《鲁迅回忆录正误》《鲁迅手稿管窥》的出版；《鲁迅的文学道路》《我心中的鲁迅》的组稿；囊括当时国内诸如黎澍、杨绛、舒芜、孙犁、黄裳等一众大家的《骆驼丛书》的策划。无不凸显着朱正先生作为研究大家，作为出版大家的成就。

　　他们视出版为一生志业，是湖南出版发展的重要见证者、亲历者与推动者，是点亮在湖南出版人前行路上的盏盏明灯。如唐浩明先生，凭《曾国藩》的常销、“晚清三部曲”的魅力、“评点曾国藩”系列的出彩，已经是作家及学者圈中的翘楚，却仍然坚守40年编辑生涯，他说，“一个大编辑，要能通过自己策划和编辑的图书引领一个时代的思想文化潮流”。也如唐俊荣先生，15岁进入湖南省新华书店系统，45载的书店生涯里，一生几乎全部献给了书业，被称为“一座新华书店博物馆”。

　　他们热爱生活，心向阳光，致力真善美的巧妙表达，脱颖而成时代的先驱者，引领湖南出版向上、向好、向前。如蔡皋先生，一名从业数十年的图书编辑，为了成为一名在高处的童书编辑而成为一名在高处的儿童画家。在20世纪70年代，蔡皋先生就已经是中国原创图画书名副其实的先驱者了。她荣获多项殊荣，蜚声中外，更是于2024年入围国际安徒生奖（插画家）短名单，是入围者中唯一的中国插画家。她缔造了中国插画民族品牌，引领了湖南出版插画时尚。

　　他们的名字早已镌刻在湖南出版发展史上。他们中已经故去的有：胡真、黎维新、黄治正、胡昭镕等。对于这些已经故去的老出版人相关资料的搜集整理，以及对于目前健在且堪称大家的几位老出版人的访谈记录整理，便构成了湖南老出版人系列首批两部书，即已经出版的《湖南出版五先生》和即将出版的《湖南出版十九君》。

　　在书中，这些优秀的湖南老出版人都有着共同的精神特质，那就是在坚定的理想信念和自觉的社会担当之上，有着宏大的文化见识、强烈的出版勇气、突出的工匠品格以及鲜明的创新意识。如果没有宏大的文化见识，就不会有20世纪80年代最有影响力的《走向世界丛书》和好评如潮的《诗苑译林》《散文译丛》；如果没有突出的工匠品格，就不会有被称赞“可以传世”的、高质量的《船山全书》；如果没有鲜明的创新意识，就不会有屡获大奖的《第一推动丛书》和影响广泛的《世界著名学府》丛书。当然，湖南老出版人的精神特质不止于此。朱正先生的“正误与求真”，唐俊荣先生的“担当与宽厚”，唐浩明先生的“静气与远虑”，蔡皋先生的“本真与纯粹”，都是湖南老出版人精神财富中闪亮的金子。

　　20世纪80年代那种“出版群星闪耀时”的灿烂以及承载那片灿烂星空的历史时代所铸就的文化丰碑，仍然在当今的中国出版业熠熠生辉。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出版步入了新的发展时代。在文化强国战略指引下，出版融合化、多元化、数智化，是当前乃至未来出版的发展方向。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学习湖南老出版人的出版经验和出版精神，就不是“为学习而学习”，而是要通过阅读与学习，实现老出版人精神与当下问题意识之间的有效对话，进而以当代立场理解过去芳华，以今日担当对接往日使命，以后辈作为承袭前辈风范。

　　《光明日报》（2024年05月16日 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