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画家舒春光：我和书法艺术

　　舒春光

　　我的出生地是甘肃省康乐县。康乐原是临洮县的一部分，曾叫做临洮县康乐设置局。临洮自古以来作为丝路重镇和人文荟萃之地，留下过唐代著名边塞诗人岑参“临洮泛舟，赵仙舟自北庭罢使还京”的诗篇，诞生过近代孙中山为临洮名人书法家黄文中题写的“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的名句。临洮在历史上书法家辈出，如清代的唐琏、杨继盛等，近代有书法家牟月秋，他将甲骨文入草，在国内属罕见。1929年康乐从临洮分出独立建县，也有了很多诗人和书法家，如祁梅仙、胥世斋、黎成庐、牛仕挺等。

       年少启蒙

　　抗日战争期间，历史学家顾颉刚来西北考察教育，据说求字的群众把临洮的宣纸都买光了，他写了上千幅书法，经过康乐也留下了大量的墨迹。我上小学和初中期间，在许多朋友家中都见过顾颉刚撰写的中堂和对联，启蒙了我的书法。

　　1948年到1952年，我在康乐县洼滩初小上学(其中1949年因匪患到临洮逃难了一年)那时写作业全用毛笔，钢笔还没普及，笔与墨常伴着我。我的初小老师有牛捷、罗克眧和赵国粹，其中赵国粹的字写得最好，他家曾是扎扎沟的地主，因抽大烟家境败落，可惜他任教的时间很短。初小时，班上字写最好的是同学李福征，他还有一方精致的墨绿色洮砚，我很羡慕他。当时我的字是比较差的，根本无法同写的好的同学相比，究其原因是笔性不好。我所在的康乐县丁哈坪村，村民大都不识字，每次过年写对联或立买卖契约，都要请村里的杜方舟帮忙，他也是破落地主出身，也因吸毒而败家，是我们村有较高文化水平的人，写得一手笔意潇洒的好字，却因无砚台总在碗里研墨。到了初中，我接触到了各种字帖，有柳公权的《玄秘塔》和颜真卿的《颜家庙》等，不过因临摹不得法，书写方式提高甚微。初中老师中书法最好的是永靖籍的赵文明和康乐籍的赵万林，赵万林为我们康乐中学还书写过校牌。

　　康乐地处西北古丝绸之路沿线，具有深厚的历史人文积淀，老百姓普遍崇尚文化，也很尊重文化人，即便是大字不识的人，家里也挂有中堂。我三舅家住在八松乡龚家庄，他是文盲，专门去请乡绅黎成庐书写了中堂和对联，挂在家里。中堂上是陶渊明的《归去来辞》，对联上是“云阶月地添心性，雨叶风枝乐景光”，给贫苦纯朴的农家院里带来些许诗文风雅气息。那时我住三舅家，每天抬头就能看见，潜移默化地受到影响。后来我见到了黎成庐，知道了他解放前在青海省政府工作过，认识青海省著名画家方之南。

　　同学好友司马启和家中挂着顾颉刚的对联“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具有力透纸背的功力和神采。司马启和三岁学书法，坚持了一生，是甘肃著名的书法家，甚至在全国也数得上，他的书法到了晚年已入化境，尤其擅长楷书和草书，彰现出深厚的内功。他曾对我说：“草书不是快书”，在他的笔下，草书反而写得很慢，这种一反常态，是很少见的。他最长于写四联或六联条屏，曾赠与我李白《蜀道难》六条屏。他的学生杨华将他的书法作品拿给著名书法家启功看，启功大加赞赏，还把自己的一枚图章赠给了司马启和。

　　好友线中兴家中挂着的是清代陕甘总都左宗棠的书法。线中兴原是临洮中学地下党的支部书记，后来回家务农，他喜欢收藏字画，我曾将在兰州上大学时别人送我的康有为书法“东明玉照”送给他。后来他告诉我，为了躲过文革破四旧，他把自家收藏的书画四处转移，一度藏在麦秸中。

       大学入门

　　1957年，我考上了西北师范学院艺术系预科，两年后转入本科，学习中国画专业。期间的系主任是刘文清，他是徐悲鸿的学生，在系办公室挂着徐悲鸿送他的条幅，上书“以造化为师，文清仁弟嘱”的字样，温润雅致。我的国画老师韩天眷的行楷书非常好，常应同学们的邀请给大家作示范。他下笔稳健，字形很美，筋骨兼备。后来我们系又来了一名专业书法代课老师丁希农，擅长隶书，风格大朴古拙，其篆刻也如同一体，风格鲜明。可惜1959年以后甘肃进入三年困难时期，学生们都挨饿，我天天光是想着怎样填饱肚子，没有能全心投入这难得的学习书法的大好时光。

　　大学期间，因为临摹古画，我深度接触到古人的书法，也对二王之后的历史上的书法名家进行过系统研究。不过，我感到自己写的字形仍然十分难看，于是国画作品题款常常是找同学来代笔。后来通过临摹文征明书写的《赤壁赋》，我才对笔性有所纠正，觉得自己的字才有点能看得过去。此后又对石鼓文、金文进行了研究，对草书开始关注。俗话说，字如其人，我感到字性和笔迹逐渐提升的经历，也是我的认知和个性打磨成熟的过程。我发现，甘肃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之一，书法历史上产生了《石门颂》、《西狭颂》等著名摩崖碑刻，同时也是汉代草书大家张芝和索靖的故乡，难怪启功在一首诗中写到：

　　汉晋论书派，

　　西域擅胜场，

　　张芝与索靖，

　　江表逊遗芳。

　　读中国书法史，我会因为自己是甘肃人而感到骄傲。历史上自不用说，甘肃近代还出现全国书法界的知名人物，如刘尔炘、水梓、范振绪等人，刘尔炘卖字集资修建了兰州著名的五泉山公园。甘肃当代书法家，我认识的有张邦彦、赵正、尹建鼎等人，其中赵正将汉简与隶书结合，很有创造性。我在西北师范大学艺术系的同学董戈翔在天水，他的草书也很好。

       追本溯源

　　中国书法史上有苍秀两大派别。我最开始喜爱秀润的二王体和帖学派，后来又对苍拙的碑学派发生兴趣，草书的情致也日趋浓厚。对初学者来说，先学楷书，再学行草，早已成了一般的规律，意思是先学走，再学跑，否则就要栽跟头摔跤。但我发现草书是从章草演变而来，比楷书要早，这就表明学习草书，先草后楷也是可以的。明清草书大家王铎的楷书与他的草书不在一个水平上，就是例子。

　　唐代张彦远提出 “书画同源”说，历代很多艺术家都是书画兼修，崇尚以书入画，明清的董其昌、郑板桥书画俱佳，八大山人还曾提出“以画入书”。因为要往自己的国画作品上落款，所以我的书写一直未间断。我特爱齐白石的画，齐白石是诗人，也是书法家，他是我的榜样与偶像。后来我也学习作诗，并对书法进一步地研究，将自己的诗写出来，久而久之，在我身上，“诗书画”的联系更紧密了，相辅相成。

　　在书体中，我最爱草书。因为草书能直抒胸臆，用笔有偶然性，有一种神秘感，能形成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唐代的张旭、怀素是屹立在书法史上的两座高峰，并称“颠张醉素”，奔放豪逸，令我拜倒其下，后来我又曾对明代的徐渭奉若神明，徐渭被誉为中国的“凡高”，他一生命运坎坷，慷慨悲歌，忧惧发狂，但是在艺术上出神入化。我有拙诗云：

　　笔走龙蛇学张颠，

　　也对素醉青眼看，

　　自从着了文长魔，

　　恨不早生六百年。

       文艺交流

　　我曾在新疆工作三十年，期间有两位书画家对我的影响较大，一位是王子钝，另一位是李般木，这二位不仅能书能文，而且能诗善画。我除了学习他们的书法，也学习他们的诗作。此外，新疆现在活跃在画坛上的闵荫南、龙清廉、邹光霖等人，也是书法家，在书画结合方面，取得了良好的成就。

　　1994年，我调到北京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工作以后，有一次参加笔会，和王成喜在同一组桌上作画，休息期间，我到对面的书法家挥毫处去看，发现水平比我想象得要差一截，这时我突发奇想，也想露一手书法。于是，我写了“白马秋风塞上，杏花春雨江南”的对联，刚收笔，王成喜就兴致勃勃地提出：“这幅对联我收藏了!”从此，我对书法一发而不可收。

　　我和文怀沙在一起的聚会不下十次。上初中时，我读过他的《九歌今译》和《离骚今译》，对他很敬重。文怀沙的书法成就很高，上世纪五十年代，上海大书法家沈伊默家里就挂着他的书法作品，可见成名之早，胡耀邦还曾写诗赞美过他。今年6月得知他去世的消息，我很悲痛。北京作为文化之都，集中了诸多优秀的艺术家，在各种机缘下我慢慢地结识了沈鹏、刘炳森、欧阳中石等著名书法家。沈鹏早年是搞美术的，因此他的书法有画意，用笔有时用侧锋，充满偶然性的灵动。2000年我在中国美术馆办个人画展时，刘炳森曾专门来祝贺，使我感到十分荣幸。欧阳中石和我同在首都师范大学工作，时有碰面，也一起参加过活动，他在书法教育上成就卓然，桃李满天下，兼对戏曲深有研究，还能赋诗，是修养全面的著名书法家。

　　1985年我在新疆工作时，启功曾为我们丝路书画院的成立题过诗。1993年到北京后，我数次想拜访他，听说他身体不好，只好作罢。朋友李国良与启功过从甚密，他告诉我，他把我的一本小画册给启功看，启功看后说：“我早就听说这个人，他的画很好，很有创造性，应该建议中央好好宣传”。启功的话使我倍受鼓舞，也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原以为他是清朝遗老，书法比较守旧，通过仔细研究他的作品，才发现书法史发展到后期，除了宋徽宗赵佶和元代的赵孟频，楷书乏人再有新的创造，启功是异军突起的一位大师，他无疑是位富有创新精神的大书法家。

　　河南草书大家侯和平书写了我的50首古体诗，我们合作了《诗意画情——舒春光、侯和平诗书画研究》(张本平编著)，2016年12月由河南美术出版社印刷发行。目前《舒春光诗书画集》由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政协支持，《舒春光书法集》由康乐县政协支持，也即将在甘肃文化出版社印行，呈现我的部分书法作品。

　　陕西来京书法家苏芬兰是当今全国书法界的知名人士，她以草书见长，结构优美，笔法熟练，我很喜欢她的作品。新疆克拉玛依女书法家崔磊以篆书见长，作品被国家博物馆收藏，我认为她的作品今后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前途不可限量。

　　我的朋友中，还有北京邮电大学教授赵树番，3岁习书法，擅长楷书，是留日海归，开创了中国园林画的先河，他的书法很见功夫。另一位官员好友陈法光，我结识他已有三十多年，他原是宁夏回族自治区副主席，后来曾任国家税务局副局长，能书善画，在篆书和草书方面都很有造诣。我想这源自中国古代官员用书法作为文人修身养性的传统，钟繇官至太傅，王羲之官至会稽内史，欧阳询官至太子率更令，顔真卿官至吏部尚书，赵孟頫官至翰林学士承旨，柳公权管至太子少师，都是朝中官员，也是开宗立派的书法大家。

       书法艺术从传统中走来，蕴藏着中华的文脉。我虽年近八十，书法却才刚走上正轨，“路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将用“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精神，对书法悉心研究，不断突破，继续前行。

        2018年9月秋日

　　著名艺术家张仃书舒春光册页封面“气吞瀚海”及题字“通幽育明”

　　己丑仲夏(2009)，辽西九三叟张仃题

　　著名版画家力群为舒春光册页题字

　　《气吞瀚海》表现了画家舒春光”高深广大、变化幽微、天时、人事、地理、物态，无不备焉。胸中具有上下千古之思，腕下具纵横万里之势，立身画外，存心画中，泼墨挥毫，皆成天趣。”(清 . 唐岱《绘事发微》)

　　《气吞瀚海》在时下的中国画坛实属凤毛麟角、艺苑明珠、光芒四射!

　　己丑年(2009)九七老叟灵石力群题于京郊香堂村怀延斋。

　　著名版画家彦涵为郝明收藏舒春光册页《气吞瀚海》题字”德馨“

　　郝明雅属，九十四叟彦涵书

　　著名版画家王琦为郝明收藏舒春光册页《气吞瀚海》题字

　　书画会群英，瀚海寄友情，郝明仁弟，九十二翁王琦

　　著名书法家沈鹏为郝明收藏舒春光册页《气吞瀚海》题字

　　竹丛黄雀声声噪，拂面杨花人意闹，

　　好雨疏风一夜间，山村围着余芬绕。

　　郝明仁君而正，己丑(2009)録近作，沈鹏

　　著名国学大家文怀沙为舒春光册页《气吞瀚海》题字“藏晖”

　　春光妙谛贵在斯，斯啻殆力群翁所谈，靡不备焉。

　　己丑夏(2009)，九旬后之小沙弥，文怀沙

　　舒春光为郝明题字

　　天涯芳草何处寻，足茧瀚海二十春，

　　画囊盛满风和雪，水阻烟隔唤郝君。

　　己未秋(1979)并诗郝明先生正之，春光

舒春光书法欣赏

神洲抒怀

　　诗情无绪笔行迟 绕柱观墙有所思

　　北国风飞雪漫漫 江南红廋绿肥时

张骞

　　汉使力凿空 中原西域通

　　从此有丝路 驼铃响叮咚

奏乐

　　漠风吹唢呐 河谷奏都它

　　圆月如手鼓 天山醉落霞

莫高窟

　　莫高窟外看天梯 导引画家直向西

　　追溯汉唐大气象 艺途探索破藩篱

　　舒春光，1941 年生于甘肃省康乐县。1963 年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美术系。曾在新疆工作过三十年。现为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中央文史馆书画院研究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作为边塞山水画的倡导者，多年来舒春光潜心研究中国画新技法，将东西方优秀的绘画要素融合在一起，又保持、丰富和发挥了东方文化的特色和神韵。他的作品不但受到国内观众的喜爱，也受到西方收藏家的欢迎，并在美国、加拿大、日本、韩国、法国、荷兰、意大利、新加坡、印度、突尼斯、澳大利亚等国家及中国香港、台湾等地区，参展、举办个人画展和讲学。作品入选国家教育部中学美术课本教材，入选圣保罗双年展和巴黎春季沙龙展，荣获1991年度国际文化联盟世界和平文化大奖、1999年联合国科教文国际文化学术奖、2008年中国国家博物馆改革开放三十年创作成就奖。为家乡捐助小学一座。作品还被党和国家领导人作为国礼馈赠美国前总统布什和俄国前总统普京。他的画成为中西方文化交流的载体，为国家的发展做贡献。

　　2010年《中国近现代名家舒春光》由天津杨柳青书画社印刷发行;2011年《中国当代山水画二十大家——舒春光》由华夏文化出版社印刷发行;2016年《舒春光诗草》由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印刷发行;《诗意书情——舒春光、侯和平诗书画研究》由河南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

　　舒春光在绘画、书法和诗作方面的艺术造诣日益深厚，不断求索成为他孜孜不倦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