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科学如何快乐
在《悲剧的诞生》中,尼采用艺术的透镜看科学,用生命的透镜看艺术。于是,一个内在的逻辑层级推演出来:生命→艺术→科学。也就是说,生命第一位,其次艺术,再次科学。但就生命存在的本身来说,艺术与科学的关系,并不是老大与老二或者谁是老大谁是老二的时间排序,而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问题。准确地说,它们是生命共同体。在这个共同体内,作为学科的艺术,有了自己的科学发展,而科学本身又因为艺术的存在而有了快乐与幸福。这也是写出《悲剧的诞生》的尼采,同时也写了《快乐的科学》的原因所在。
关于《快乐的科学》一书的写作,尼采在一封信中回顾说,“只是让自己快乐的一个感情洋溢的方式,能让人一个月在自己头顶上有纯净的天空。”深受病痛折磨的尼采,比任何健康的人更能体会快乐的意义。在这个维度上,尼采致力于“既不忧郁、死板,又不只有严肃”的科学。这里,尼采说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感情洋溢。只有在感情洋溢中,所谓幸福、快乐,有了自己的发生、存在以及诗性栖居的可能。
我们常说科学发展观。言外之意,科学自诞生之日起,就致力于发展,发展也因此成了科学的不二使命。即如艺术自身发展言,由于学院学科的设置,艺术的普及、教育和发展,较之传统师傅带徒弟的作坊式教学方式,有了飞速进展。但是,科学的教学方式能够完全取代传统的手把手传教的作坊教育方式吗?显然不能。在师傅与徒弟的传承关系里,一种温暖的生命存在以艺术的名义而生发,生长。令人欣喜的是,不管学院教育如何科学严谨,也不论私塾作坊如何粗放,快乐是其共同的发展方式。
艺术与科学,如何关联我们的世界?一个通行的解释是,科学帮助我们理解世界,艺术帮助我们创造世界。这方面,最偏激的豪言是罗马尼亚的鲁·布拉卡说的一句话。他说,“所有的科学家加在一起才能开辟一个世界;一个哲学家足能开辟一个世界;而一个诗人却能开辟许多个世界。”这是一句偏激却又不无道理的话。其偏激之处在于,科学家和艺术家开辟的世界很可能都不是“世界”的全部,而是全部世界的不同部分。他们的交集或说一致性在于幸福。法国的阿兰说,人只有在他有所追求和有所发明的时候,才是幸福的。艺术与科学,都有自己追求的世界。也只有在二者追求的一致性上,我们才可以说它们的共同之处。虽然艺术和科学都是我们追求与发明的一部分,并因此关联我们的幸福,但艺术就是艺术,科学就是科学,二者又有着各自的本质规定性。
众所周知,所谓科学,就是一个建立在可检验的解释和对客观事物的形式、组织等进行预测的有序知识系统,是已系统化和公式化了的知识。与科学关系紧密的“学科”又有两个基本词义,一者是依据学术性质划分的学科门类,比如物理、化学、文学、史学等。还有一种意思是指学院里具体的教学科目,比如汉语言文学、法学等。当艺术被学科化建设后,艺术在保持各个学科独立性的同时,也进行了具体的科目划分。这种具体的科目划分办法是否科学,众说不一,这也是教改工作不断变化出新的一个原因。但是,抛开其是否科学的争议,艺术本身还是在科学的探索精神中被我们用自以为科学的办法科学化了。艺术化解科学的机械,科学规整艺术的不羁。二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科学常常被人称为生产力,是因为科学带来了发展生产的技术。由于科学技术的突进,一些新材料越来越成为艺术的媒介。一些古代艺术家皓首穷经、终其一生追求的沉浸式审美体验,很可能会被一个借助声光电等现代媒介的小年轻,分分钟搞定。但是,即便如此,一些艺术家,尤其是传统型艺术家的自信还是随处可见。他们相信身体、相信灵魂、相信指尖的温度。而指尖的温度,几乎是所有传统型艺术家面对现代科学时的投枪、匕首以及顺理成章的最后防线。然而,科技在改变世界的同时也在改变自己。一些科技产品在算法升级后,已经脑机互联。脑机互联的结果,一定会有新的世界以及新的艺术样态。这个时候,再来生硬地谈论或划分艺术与科学的区别,显然不合时宜。
未来的世界只是一个算法棋布的世界。包括艺术与科学在内的很多差异,究其本质言,只是算法的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