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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像一个我曾背叛的故乡,已不愿返回

时间:2019-10-16 13:47:26 来源: 中国诗歌网 作者:夏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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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雨

  刀已停在厨房。鳞片

  像剥落在黑塑料袋里的词。

  鱼在冰箱的温度里。

  你还没有醒,不知窗外

  绿的微雨正纺着一层薄纱。

  这一年,暂时收起厄运,

  让我的嘴唇能从

  一件瓷器的边缘饮水。

  桌上,一枝海棠开始发蔫。

  它无需懂得纪念。

  初春,我们多幸福,

  人群里游动,又在暗盒里

  留下尚未衰老的影子。

  湖边的垂钓者收起了鱼竿,

  到报刊亭查看天气。

  白昼袒露黑暗,

  你带我走向果蔬市场。

  各异的颜料沾染涌动的人。

  最后,在这张床上

  我们潜入深蓝的水中。

  而春雨里醒得过早,

  令我错觉,我要悄悄离开。

  继续穿衣,走出卧室,

  我将冰箱里的鱼取出,

  开窗,放进雨中。

  它甚至有些不舍,

  徘徊片刻才缓慢游走,

  顺鱼的轨迹,我看到

  城市在潮湿中浮动、变形,

  像海上远古的蜃景。

9

  夏天

  我被滞留在这夏天里。

  阳光猛烈,如一道道鞭子,

  街道上漫过羊群。

  我脱下衣服,我吃冰,

  我练习隐身术。

  专制筑巢在报刊亭;

  钟表逆时针走动。

  天桥下,偶尔有女人路过,

  她的乳房闪烁银光。

  我口渴,拧紧欲望的发条,

  抬头:天空是一面巨鼓。

  盐在餐盘间,一名公务员

  午睡在这国家的浓霾里。

  下午总是闷热而漫长。

  我继续吃冰,观察失忆的人

  他们如细碎的铁屑,

  被日常生活吸引和腐蚀。

  我就这样坐在黄昏的边缘,

  如同不存在的存在。

  城市燃烧,像一场灾难。

  我的亲人全部葬身其中。

  那从宇宙深处降临的黑暗,

  开始笼罩这个夏天,

  它像一个我曾背叛的故乡,

  ——我已不愿返回。

  对海的一次回答

  我并没有来过此处,

  我又一次站在同样的位置。

  海,是一场巨大的困惑,

  平静地蹲在面前,毫无缘由,

  更古老,更拥有未来。

  从海中走出,在表面航行,

  在边缘建造房屋,生儿育女,

  而我们始终无法理解。

  被用力投向浪里的石头,

  像一个个破碎的词,

  尚未组成一句话便被吞没。

  无数条鱼被捕获上岸,

  仿佛它们是真理的局部,

  被我们以各种方式烹饪并吞下,

  但依旧无法说出线索。

  又一次走在这晚风中,

  面对这片深远的黑色水域。

  海在梦中将我反复摇晃,

  在酷暑里将光反射回宇宙,

  在底部孕育另一种“我们”。

  现在,我能回答什么?

  我们只是偶然的塑造,

  又被必要的解释深深折磨。

  海浪翻涌,将我的耳朵捂紧,

  我才听到真正的声音——

  波涛,不是与我进行交谈,

  是海与自己不断对话:

  和我们一样,存在并且生活,

  努力认识内部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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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上书

  1

  岸上灯火,像一句送别诗

  水中的一句微含泪意

  海在倒退

  光的背后,一道山影为我珍藏

  你身体上的波浪

  2

  船座几乎全部空着

  海风吹来咸和记忆

  盐在皮肤上结晶,又一颗颗脱落

  3

  航灯一闪——

  露出一片急速翻动的鳞

  紧贴海面而疾行的事物

  我知晓,却无从说出

  4

  马达如一把钝犁

  耕着辽阔而寂静的海面

  在沉默的深处

  无数片鳍在暗中缓慢摆动

  突然,一条鲸

  停在我的孤独的中心

  5

  被灯火蛀蚀的黑暗

  闪耀微光的海

  你的缺失何其深远

  我只能尝试入睡,用梦境丈量

  6

  星星黯淡

  比喻你我的距离

  飞机的指示灯闪烁

  轻易取消了万水千山

  在各自的棋盘上被移动

  隔着一片黑色海域

  我们似乎能随时相见而永未再见

  冬天,和父亲一起去看海

  这些年,黑色闪电在头顶

  像一道道伤痕

  为我们注入力量和疼

  曾经点数过的星辰

  被当作一堆碎瓷片,扫入

  暗街的垃圾桶

  你已爱上在海中游泳

  身后的城市,只是回首中

  一片遥远的蜃景

  像童年时,当长颈鹿走进

  我低矮的病房,你仍在窗外

  等待一只火烈鸟的回信

  你总是用一把锁

  封藏消逝的事物,所以现在

  我只能和你一起去看海

  那些船正缓慢地驶向天空

  鲸鱼已钻入礁岩冬眠

  你说,到岸边走走

  海风凛厉,使体内的盐结晶

  我们谈论新型潜艇

  并未说起红色水母浮尸的意义

  很快,海底的黑暗升起来

  灯火仿佛母亲熄灭的眼

  我们像两块冰,没有融化的迹象

  像来时那样沉默返回

  海不是入口,也不是答案

  海,为了完整地呈现

  当你跟在我身后挤进公交

  被用力分开的人群

  父亲呵,这何尝不是海浪

飞鸟7

  初夏的地址

  上升的温度裹挟时代的暗流,

  吹动消费主义的柳絮,阳光微沸。

  人们带口罩和肺,露出怯懦的勇气。

  我从餐盘和残屑中起身,收回

  谋生的隐秘面目,走在建筑阴影中,

  尝试降温,冷凝一滴反思的馏分。

  远方的楼盘未竣工,被轻霾笼罩。

  一位中年男子挤入一座虚胖的银行,

  在泡沫中打捞家庭生活细瘦的倒影。

  我能摆脱什么?只是徘徊着伪装,

  像懒散的饱腹者, 望枝上的槐花,

  取出记忆的道具,排演一段即兴剧。

  小店老板的一天粘软而不易打发。

  她被自我的目光锁在烟酒饮料间,

  仿佛她的一生同样零售。

  终点是伪善的归宿。恍惚之间,

  我刚刚穿过一座虚无的山谷:

  你向我透露的地址,被我反复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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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祖父

  又一次,故乡仿佛用寒冷拒绝我。

  站在桥边,我勉强让自己熟悉,

  将冬日田野的荒凉再温习一遍,

  试图融进远处的薄雾和记忆里。

  布匹灰旧,被树枝绷起在天空;

  鸟巢如残破的补丁,泄露了夜色。

  顺河堤荒草上的风向,我看望你:

  土坟矮了,想必今年雨水丰沛。

  搬来此处十年,你无法变得更老,

  只能继续生活在过去,不断重复

  娴熟的动作:播种,劈柴,割草,

  麦地边走动,咳嗽,沉默渗入暮色……

  而我不断长大,如一件粗糙的麻袋,

  被塞进铁屑、玻璃渣和废弃塑料。

  火正熄灭,我听见夜里滚动的橡胶;

  光在坠落,我看到梦中脱落的羽毛。

  如今,我已接近可做你儿子的年纪。

  这令人惶恐:我看见父亲正变成你。

  他衰老,趋于寡言,在庄稼的阴影里

  将被世代的命运引向这片埋人的麦地。

  多年以后,我终究无法再成为你们,

  将故乡的矿脉向下延伸。你看——

  在树林上空,那寒冷而永恒的宁静

  像一块无言的巨冰,将渐熄的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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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影:夏超

  责任编辑:李雨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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