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章十首
在鹅港的星空下
宁谧,虚静,完满
薄翳如羽,辽阔大地隆起弧度
星光与蛙鸣交织
斯心如宙,万古不息
睡眠人沉入午夜酣梦
驱策金钱的白马
登陆沃野之岸
洪荒里有一颗沉酣之心
游走绿水。赋闲的手
撩动磐石的夜
长夜是一种恩慈
也是一种惩罚
沾露之眸,穿透火的岩层
一些在重建,一些
又在坍缩
渐近收场,又像开始
万物恒德,惟聚惟散
为诗者所吟咏的词句
现在在老者眼中闪现光芒
徒步穿过五月
徒步穿过五月
穿过那些虚幻与荒诞
那些被随手抛掷的
好天气
云朵,以及
云朵以下的植物
穿过那些盲目的鱼阵
它们在五月的洪涝
沉浮,和我们的人民一起
我有足够的耐性等待一切的发生
我徒步穿过了那些长满故事的夜晚
和漂满花茎的白昼
握紧的拳头
攥满时间的谎言
白玫瑰盛放于辽阔的原野
白玫瑰盛放于辽阔的原野
那是一朵受伤的白月光,一个
寂寞的隐士
它所有的白都是在向着原野坦告
它曾经面对如此深的黑暗,却向往着
六月的阳光
现在它把自己变成一把白刃
用锋利切割喉咙
用血封印乾坤
读《生命最后的散步》
——致大荣先生
一个人的一生,就是在上端的云游,照见万物的倒影。
六月,风物已经浓郁
雨云飘过苏马荡的山冈
世界一片清凉
一位老者出现在层林之中,走向高处
沉稳视线内,晚日气息清朗
漂浮起山峦与内在情思一起涌动
在更远处,越过时空际线
他看见四季更迭,历史的迁延
看见自己一生时光汇成一条大河,无边漫流
一些语言的顿挫,一些思考的迂回
一些际遇的沉浮起落
一些观念的交锋与碰撞
人的一生,就是在上端的云游
照见大地万物的倒影
就是把自己书写一次,重生一次,镌刻在大地
带着微微的遗憾,与微微的满足
老者向山林稽首
向生命发出最后的礼赞
他在瞬间变得通透,明净,澄澈
如山顶的湖,终日仰望天空、星辰
在宇宙的时光中渐获宁静
轻轻敲打
我们——
轻轻敲打海的脊骨
敲打鱼的内耳神经
我们敲打一种月光的无名
海水扬其波
我们沿着海岸漫游,走动
远方的城市在海面波涌,沉浮
我们——
轻轻敲打陆地的花朵
敲打病患的人,无助的守护者
我们敲打一种岁月的忧伤
所有的花朵开放
我们陷在一层忧郁的时间里
我们为所有失却方向的事物命名
为那些未曾开放的找到一条合适的路径
我们——
轻轻敲打泥制的文字
敲打沙之瓮,死去的贝骨
我们敲打不断丧失的神经元
所有的词都成为敏感词
我们在自制的木椅里深坐
在每个梦境深沉的夜里醒来,遥望自己
我们敲打,轻轻敲打
我们敲打这世上一切可敲打之物
敲打肿胀的蔬菜,病变的飞禽
敲打黯淡的脸孔,哀漠的希望
敲打疏松的骨殖,流窜的谎言
我们敲打这个世界的虚假与真实
我们轻轻敲打,用食指关节叩击时代的板壁
我们从夜的墙面听到一个回声
那里——
一个世界正在死去,或醒来
我们缓缓沉入
我们缓缓沉入
这未来的节气里
我们仰仗彼此的手 攀援
在语言的广场的路径
世界如此的黑
午夜的花朵开放
在你我梦的深渊
在日常的边缘
我们一直在寻找春天
在无穷的象限的可能里
梦
我们静静地躺在夜的深海里
语言的潜流漂浮起梦的肉身
一些冬天的花朵开放,冷寂里透着热烈
雾的旗帜,成群的病菌侵袭了我们的生活
这个冬天如此的冷,让人意绪淡然
让人颓废,所有的道路都徘徊不决
陷入迷惘。我们围炉而坐
怀念那个久远的年代,和一些人一些事
时光的叶子落下,宛如一场大雪
火,以火的形式
火以火的形式照亮我们
为我们提供热量
供我们取暖
它燃烧,就在
白桦的棺木旁
里面躺着的人早已睡去
无数的另外的人在垂泪
在语言的房间里
在一场不曾醒来的梦中
未来的日子将如何
灰烬散尽余温
火舔舐死去人的脸
大地笼上冷冬的薄霜
猛士
——致LY
猛士在子兰花开的五月里自残
他带给我们的劈雷
在静默里运行,震碎黑夜
我拿手稿记录他所有的事迹与光阴
最终都化为了黑水,流往季节
现在,我只能在一处低矮的石壁下,倾听它的回响
并祷念。我所有的心魂之光啊
瞬息与他交互沟通,通往无字寰宇
在暗寂里,那惊魂的一瞥
哦,如果死亡是一杯圣水
如果流血可以载运光明
如果被砍掉的舌头就是一只夜莺
真的猛士从不寂寞
也不孤独
他在他的命运里,在他的歌唱中
金色榴莲
我们爱榴莲,就是爱一个人
爱榴莲,就是爱生活本身
1
金色的榴莲里住着的是一位芳香的女子
女子从去夏一直睡过了今春
女子绵延走过的五月,飘满榴莲的芳香
我们就在这芳香里等候属于我们的爱情
以及心跳的感觉。我们耐心地手捧榴莲
站在大街上,五月的阳光照着我们
那么明媚。过往的行人幸福地看着我们
我们在他们眼底提取岁月之蜜
2
是榴莲,还是一首歌
在昏暗的季节被反复唱起
亲人们都已到场,结满果荚的五月红了
盛大的绿引来远方的蜂群
榴莲自长梦醒来,从内里走出的女子
绵软,金黄,甜香,与众人的期待吻合
榴莲把五月过成了诗,诗意的五月里
榴莲端居梢头,约会火热的情郎
3
爱榴莲,就是爱生活
爱一种未被沾染的纯粹的金色
爱我们本身,爱一切
阳光里滚动的词语,爱命运的重低音
一种接纳瞬息到来
从此气味的大道充满喜悦
从此阴霾不再,忧伤不再
我们欢欣地彼此确认对方,倾慕胜过礼仪
4
被短瞬搁置,又被重新唤起
啊,它的金色,就像我们所唱的
我们潜入夜晚,我们奔跑于白昼
追着它的金色,它黄金的词团卷起风暴
我们站在风暴中央,气旋的芳香引领我们
我们度过了五月,来到夏天
我们在浓绿的夏阴里展望未来
我们等候一位金色的女子走向我们
5
遗忘不属于我们,在梦的深海里
榴莲被反复温习,它黄金的尖刺扎痛我们
谨慎地为生活预留下缺口,在灵魂的罅隙
我们小心移动。我们努力成为同道
理解并深刻接受,成为习惯,成为仪式
在金色的畅想里完成榴莲风
五月正蓬勃展开,盛大归来
我们高枕岁月的黄金,承接气息的悬刃
诗 论
诗与音乐
我喜欢有灵魂的音乐。我希望能找到那些有灵魂的事物,并与之对话。
在好的音乐里,藏有两样元素:智慧与爱,合起来就是悲悯。只有悲悯的音乐,才最切近人的灵魂。
音乐的表述,描摹了人内在的情绪以及世界的过程,而这一切都是朴素的,是真实的表达。音乐也有修饰,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还是灵魂,由灵魂发出的乐音才最动听、美妙,才能让你的心灵涌出泪水。
热爱音乐的过程就是热爱世界的过程,是我们心灵与世界碰撞激起的回响。寂寥春夜里怒放的春花,幽微夏晨里潸然而落的夏雨,秋天空气里静息飘落的秋叶,冬日山坳里冷然的卧雪,这些都构成曲谱里的音符。
舞蹈是肢体与音乐的合卺,是心灵之花的绽放与闪耀。一个真正的舞者懂得生命里的音乐,也懂得音乐里的生命。
命运里也潜含着音乐,但只有经历过生命磨难的人才分辨得出那些音符的分贝,哪怕他是个聋子,也有一道宏大的旋律在他心中鸣响。
倾听一支好的乐曲,就仿如在倾听一个灵魂的倾诉,那种完全信赖的友人般的倾诉,他把整个衷肠和盘托出,月光一般照亮你花叶婆娑的世界。
我爱音乐,如果没有音乐,我的世界会多么无趣,爱情不会那么鲜活,忧伤也不会那么绚烂。
* * *
音乐家应该有诗的灵魂,或者说,音乐家本身就是一个诗人,他有诗人般的忧郁和激情,他歌唱、演奏,就是倾诉与表达。
在音乐作品里,音乐家(作曲家)为其添加了一种绵稠的东西,我们说,不是那些音符穿越了我们,而是借这些音符载着的这绵稠之物穿越了我们。这绵稠之物即作曲家的灵魂,他的情感和情绪,以及对大地和天空的感应。也可以说这些音符穿越了我们,作曲家已经化身为音符,那些黑色音符即为他的灵魂。
在作曲家的世界里,一直鸣响着一道自然之音,灵魂之音,这声音激励着他不断寻找那些最能打动他心灵的事物并组织起来,编织成时间的流泉,他一直在暗寂的时光中倾听这无声的鸣响。就是说,作曲家倾听世间那空无之音,倾听寂静。音乐,真正的音乐作品就藏身于那寂静之中。而我们说,那寂静之物就是诗。
一只鸟在午夜的寂静里鸣叫,鸣声空无。它孤单、凄凉、无助,像从黑暗中冒出的一个个泡泡,又瞬间破灭。音乐家的作品也是那样一些瞬息即逝的空无,它实质上鸣出了寂静,在他的内心中有孤单、凄清、寂静,他的祖国和人民同样是空无的,一直处于寂静中。或者我们说,只有寂静之物才能被倾听,才能倾转为音乐,正如只有熟米才能酿出美酒,熟米就处于世界的寂静之中。
《晚春》(爱德华·格里格作品)是那样迷人,在于他忧伤的表述切中了你的灵魂。他通过乐声把你带入到一个寂静的世界,那里只有春天,和春天里作曲家低落伤感的情绪,没有世间的喧嚷。
你在作曲家的作品中聆听到过喧嚷么,没有,从来只有寂静。任何一部音乐作品都把你带入到寂静,带入到世界的诗意中去。只有聆听音乐,你才能体味诗人所说的“诗意地栖居”那种纯粹的意味。
音乐作品不是让你喧闹起来,而是让你沉入寂静。在那里,见到自我,然后见到你的祖国和人民,一种深爱就在此刻洋溢起来。
作曲更像是作诗,甚至比作诗更高超、缥缈,它甚至放弃了文字的表述,在一种幽冥的神思中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光之骨。它放弃一切具象,而去努力把握那无形之水,因而永远都是流动之美。它是事物之美在时间上的持续。它始终处于那种燃放状态。一旦终止,即宣告熄灭。
正如克尔凯郭尔所言,化身为精神,作曲家亦如是。作曲家已经化身为一道光,作品是他存在的形式。诗人叶芝说,一生只做两件事:爱你,写诗。作曲家一生也只做两件事:倾听与创作。音乐是他一生中唯一事件。
音乐家借助作品来实现他的爱,他对祖国对人类的爱。他以纯美的音调展开宽广的音域来表达这种非凡的爱,从而使之上升到一种美,引领更多的人们跟随。
责任编辑: 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