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序的言说(组诗)
无序的言说(组诗)
炼心术
做秋虫的知己,下陷或者升腾。
时光在一片片粉碎,
独角戏的舞台是一出哑剧,
叙述,独白,高潮,自然的开合,
仿佛有丝竹之弦,
用脚尖支撑,眼神被巨大的幕布遮掩,
在黑夜,擦去背后的一滴苦泪。
又仿佛是逃亡,让针尖刺骨,
顺从术心里的鸟语,
鸟语不会争斗,如同海水和鱼鳃,
深入浅出,无数次交合,
反复琢磨鸟语的困惑与错位,
语境中,生发一次,身体就彻疼一回。
安放
已经决定好了——
请把我安放在最险恶的悬崖上吧,
或者深潭里最激流的漩涡处,
脚朝南,头朝北,让云朵盖在身上,
不需要描眉涂腮红,只要净身。
鹰群来时,我想闭目,
都是人间的兽,我亦如此。
鹰和老虎也都有它善良的一面,
喷血的人,永远扮演的是便衣,
剥下的皮,啃过的骨头,
称之为“玩火的人”。
我想我是幸福的
目光所及是我的河流,
水缠着音乐,奔向我的大海。
请原谅我没有带来足够的水草,
如果在海洋里遇到鱼群,
我的世界一定是蔚蓝色的图景。
一定会记住这样一个时辰,
鳞片。礁石。选择不一样的祝福,
在倾听和幻想中脱下伪装。
卸下债务又意味着什么,
遗忘,海的表情已露出惊讶的小虎牙。
没有麻雀,人间是不完整的
灰色的衣衫藏着暖,
用红爪攀援高高在上的屏障。
黑眼睛明辨人间阴霾,
沉默,用时间的秩序获得世界宽容。
从一片天到另一片领地,
独往或者结伴,不滋生坏脾气。
长久的等待是那样淡定,
容身的蜗居,破解整个天空的秘密。
飞翔是一种解脱,
长时间的倾听,把命运挂在屋檐下。
不被察觉的爱,心留在原地,
最初的幸福,源于新生的那张尖嘴。
如此简单的生活,每一次像历险的母亲,
天地在,故乡永远是新的。
风中走散的人
这日,手持生命账单的人突然不见了,
可能他奔跑在旷野,用大风充饥,
大风兮兮,穿越心脏,在大地间存活。
一个人的身份最终只能属于大地,
人世的韶华,斑驳的心事,
眼前这副模样,就像是人类的灾难。
走散的人不会祈求神的恩赐,
他愿意赤裸,如风中飘摇的草须,
用一堵肉体委身于海水和火焰,
还万物以安宁。上苍有恩泽——
更愿如一道彩虹,在世间重聚,
最后将一丝呼吸和一堆骨架留给大地。
镜中的自己
当看见自己皱纹和白发的时候,
世界只有一根白发的亿千万分之一那么大。
一张口就能吞下蓝天、海洋和森林,
可我咽不下孤寂,苍老与愤怒,
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无法剔除。
更没人发现它,来分担愈疼愈烈的伤处。
生命过半,还有一半要继续咀嚼孤寂,
孤寂生长的过程,有时是滋生,
有时是附身,我会眼睁睁的看着,不语。
风有知己
风是一个有福之人,
落在崭新的麦芒上,
麦芒就会在光线里格格的笑个不停。
风积攒着隐形的力量,
从早到晚,把脖颈伸向高空,
挽住走散的亲人,朝向回家的路。
未知的天命和风一起上路,
去远方,寻求旅途中的散漫,
哪怕只闪亮一次,或虚拟一回死亡,
在天上,在人间,愈发轻盈。
看落日在天边跳舞
胭脂一样的磨盘从手心里脱出,
裹着一天的疲倦,用力驱赶最轻的云。
云没有边界,守着亿万年空巢,
像鹰一样诞生死亡。
当黄昏再一次越过黑暗,
磨盘把自身的颜色隐没在人间。
追赶
月色白得像妖风划过,
把我的鞋子都染白了。
隔世的孤岛,用浑浊的言语倾听,
水面上磷光点点,一万只眼睛在眨。
岛上丛林密布,水纹上升,月色下沉,
最后的一缕光被星辰打破,
一头雄狮,嘴里擒着星星的尾巴,
涉水而来,突然变成一只野羊,
四肢枯瘦,跟踪着我。
我环顾四周,没有树木也没有庄稼,
野羊紧追不舍,能听见羊须飘动的声响,
不敢回首,感觉有一缕轻烟在夜幕下奔跑。
孤岛,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你,
离开你,我的眼睛是多么疼痛。
此时就像是正在举行的一场葬礼,
野羊瞬间变相,如麒麟,蹄声紧促,
几乎要扑上来,我躲闪,生怕触动了蹄声。
夜静得要马上死掉——
头发一根一根竖起来,被月亮看穿,
眼睛里装满火,头上有一万个月亮在转,
巨大的冒犯,笼罩着我的身体。
微光闪烁的近视镜片,能瞥见眼泪在飞,
身体却不能弹跳,大地暗淡无光,
哦,村庄与孤岛只有一座坟墓的距离。
黑暗从水中慢慢游上岸来,
孤灯闪烁的村庄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一扇柴门,实行灯火管制,
门半掩半开,屋内有光,与月色不同,
柴门反扣,麒麟被挡在屋外,
霎时间,外层的空间里愤怒声此起彼伏,
两个世界的争斗被转化成扎人的音符。
我凝视着天花板,流动的一幕像闪烁的斑点,
斑斑的血点啊,被沉默埋葬,
闭上眼睛,细数身边曾经过世的亲人。
屋内四张床,有一张是我的,
床上棉织品被染黑,如夜色,
墙上有腊肉,腊肠和三棵白菜,
大口吃肉时,头上的汗珠变成一柱柱冰挂。
突然想起一只昆虫
和文友志海去乡下借宿途中,
车窗外有一万只昆虫在飞,
它们不谙世事,在黑暗里相互碰撞,
黑暗滋养了它们互通互融的音律,
我们从东到西,飞过彼此的身体,
道路两侧是茫茫田野,
唯有汽车的光与天上的星星是清醒的。
我们谈女人,谈诗,谈江湖,
也谈星空下千千万万只潜伏的昆虫。
文友指着田垄里的一粒萤火说,
那是吼叫。身体里一定藏着难言的苦。
是啊,它们是黑夜的旁观者,
看惯了人间烟火,就躲进黑暗里歌唱,
把自己的心声寄存在另一个世界,
悄声低语,把黑暗雕刻在心,
让沉睡的山峦田畴不再寂寞。
它们是黑暗里传话的精灵,
沉寂,独立于世,屈从于对世间的热爱,
黑暗无序,车流如织——
疾驶的车速会不会碾碎它们细小的身体。
车窗慢慢打开,更多的嗡嗡声钻进车内,
我们脑海中晃动着一万颗不安的影子,
田野里浓密的谷物即将变成黄金,
更小的昆虫年年岁岁重复着嘶嘶作响。
人类的幽暗会越走越远,
冷不丁就会陷入深不可测的黑夜。
一层夜色,一只昆虫,一对行走的我们,
哦,行走途中偶有昆虫挽留,
未知的命运兴许不只是车轮下的那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