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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城”记(组诗)

时间:2020-03-06 15:06:03 来源: 中国诗歌网 作者:吕游

  ○镇海吼⑴

  “新冠肺炎”没有到来之前

  沧州铁狮子就被封进了新建的公园

  如果它是活的,会不会也被感染

  镇海吼,它的吼叫

  是不是因为肺部疼痛

  发出的剧烈咳嗽

  镇海吼在城外,距离沧州城15公里

  当年的海就在它的脚下潮涨潮落

  渤海退了,铁狮子留在原地

  像双脚沉入海滩的礁石

  30吨的镇海吼,镇住了滔天巨浪

  镇海吼,能镇住“新冠肺炎”吗

  我觉得我是铁狮子繁衍的

  我也威猛,有着不屈的头颅

  我也会生锈,也会衰老

  在病毒面前脆弱,如同玻璃

  一千年了,镇海吼还是镇海吼

  一千年了,沧州古城变成了新城

  和新冠肺炎不同,被封住的

  像古运河的水,清澈,汩汩流淌

  我也是其中的一滴,放进楼群

  慢慢过滤,纯净,再纯净些

  “行人举手不敢扪,守护常疑有鬼神”⑵

  站在水泥台上的镇海吼,岿然不动

  仿佛听到病毒的脚步,它忽然

  朝南,武汉的方向歪了歪头

  ⑴位于河北省沧州市东南郊,距离市区16公里。铸成于后周广顺三年(953年),民间称之为“镇海吼”。

  ⑵见明朝诗人赵叔纪的诗《中城铁狮》。

  ○封城

  道路封住了,就封住了牛马

  封住了车辆,封住了出城的脚步

  信号灯还在闪烁,说明

  一座城没有睡,挣着惊恐的眼睛

  小区封住了,就封住了商场

  封住了菜市场,封住了邮局宾馆

  还有行人出入,他们要上班

  要买饭,要到已经关门的粮店

  敲一敲门,他们需要粮食

  需要没有被感染前,填饱肚子

  楼封住了,楼道封住了

  居民的门封住了,这回出不来了

  被感染者从窗户里扔出钞票

  相对于死亡,钱就是一堆烧纸

  有人没有说出病情,他们不知道

  去过的地方就是雷区,每一个

  从身边经过的人,都是一颗定时炸弹

  每一株病毒都有可能,从一个人

  嫁接到另一个人身上

  是的,我们说的封城

  就是封住了人出行的轨迹

  那也是病毒行走的轨迹

  能封得住阳光照着这座城市吗

  它正穿过阳台,照在人们的脸上

  能封得住变暖的风吗,像个

  调皮的孩子,顺着门缝钻进屋子

  ○出入证

  要通过身份证,办理一张出入证

  要通过一份房证,办理一张出入证

  老张是租赁的房子,身份证住址是乡下村庄

  租赁的房子,是城里亲戚的

  (没有租赁合同,办理合同的中介公司

  已经关门,花钱也办不了)

  老张办不了证,也出不了小区,回不了家

  楼上有一袋米,一袋面,几个馒头

  屋子里,堆满没有出售的破烂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张和老伴儿做熟了饭,喝了一口粥

  小区门口,道路用彩钢板封死

  出入证成了出进唯一的钥匙

  “运河区宜城社区锦绣天地7栋1单402号”

  这是我所有的信息,供我进和出

  “新冠病毒”没有通行证,举着花冠

  大摇大摆走近街道,商场,社区

  也轻易穿过田野,村口,进入农村

  炊烟和楼房都在往高处走,病毒也是

  它在寻找人,寻找家,再破坏掉

  进入病毒,不需要通行证

  病毒进入人体,不需要通行证

  只有人进入人需要,国进入国需要

  一个是安全套,一个是护照

  比病毒和窃取国家机密更可怕的

  是无药可治,是死亡

  是一个没有证的人,带着死神

  穿过毫无警觉的人群

  ○撕裂

  封一座城,就是

  硬生生把人从这座城市撕下来

  像从树上撕下树懒

  从电线杆上撕下小广告

  没有人,一座城

  那么干净,空荡荡的

  像一个看破红尘的高僧

  空荡荡的,心无旁骛

  那些躲在楼上的人是什么

  那些不安,那些躁动

  那些惊恐,那些彻夜不眠

  封闭的城让更多人开始融化

  像糖,不,像一块块熔岩

  一座座楼像不像一座座

  就要喷发的活火山

  继续撕裂,一个人

  把一日三餐从日历上撕下来

  人和人之间,硬生生

  撕下来,只剩下一个微信

  一个电话,一句问候

  一座城,空荡荡的

  连春风也惊诧的退了退身子

  一座城池的人继续冬眠

  每一栋楼就是一棵树

  每一门牌号里有一个树洞

  人们睡着,等着春天的消息

  ○那些离开的人

  随疫情攀升的,是感染者人数

  是出院人数,是越来越多被隔离的人

  还有,死亡人数

  仅仅是一个数,连名字都没有

  就像战争留下的几百万几千万的死亡数字

  像星星留在天空,最先照亮黑夜的

  不是月色,是路边那堆白骨

  李文亮有名字,最早的“吹哨人”

  林正斌,徐辉有名字,抗疫一线的院长、教授

  死亡总是和身份成正比

  生命都是一样的,没有身份之别

  在亲人和家庭中,他们的名字

  比珠穆朗玛峰高大,沉重

  更多人感染,就会有更多的山压在心头

  那些离开的人,消失在人群

  疫情过后,他们也不会回来了

  就像活过来的人们,构成茫茫人海

  再消失于茫茫人海,活着

  和死了没有区别

  ○我所经历的三次灾情

  2003年,2008年,2020年

  “非典”——汶川地震——新冠肺炎

  一次是白色的,一次是黑色的

  这一次,是彩虹色的

  隔离在家,往外逃生,再隔离在家

  逃或者不逃,都是求生

  一次,我看到白色的雪,雪里的炭

  一次,我看到红色的血,血里的火

  这一次,我看到肆虐的暴雨

  雨后升起的彩虹,多种味道的颜色

  非典,增加了人身体的免疫力

  汶川地震,震倒的房屋,凝聚了人心

  这一次,我看到,变异的病毒

  像一包试剂,人心自动得到了检测

  三次灾情,有人死过三回,活过三回

  死去的样子,面带笑容

  活过来的样子,依然面带笑容

  像一朵桃花,春天绽放,暮秋凋零

  新冠肺炎时期,死亡还是那根毒箭

  你不知道,它刚刚与你擦肩而过

  平安的人,请藏好那张护身符

  ○从新华路东头到西头

  新华路东头是车站,冷冷清清

  新华路西头是西客站,冷冷清清

  有一张车票,就有一次返乡

  有一张车票,就有一次出行

  新华路还在,行程断了

  横放在沧州城中间,长长的新华路

  像一根长长的跳绳,没有公交车,没有行人

  谁来跳动,让一座城焕发出勃勃生机

  新华路中间,是沧州中心医院

  有多少病人,就有多少照顾病人的家属

  他们戴着口罩,靠声音寻找亲人

  新华路十字路口,站着警察

  像定盘的星,一动不动

  新华路忽然变成了一杆秤

  疫情像秤砣,压在心头

  我想,如果新华路能缠起来

  一定要缠在消毒棒上,让它干干净净的

  再过些天,天气就真的暖了

  新华路一定是最美最结实的那根线绳

  容我放飞纸鸢,放飞心情

  高高的,包括疫情过后开心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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