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首诗
唐突
我们,在阳台上谈了许久,是不?
光线从午后暖到轻盈薄暮,我们谈了许久,是不?
这小区,穹顶之下蜷缩的万千事物之
一个,恍惚有血管组织的一个,挺立着,是不?
一些事,并非必要才存在。大小分殊、
瞬刹错身的事任谁都懂,我们说:聚首、才聚首……
你理解人们不去湖边散步的理由,是不?
折柳如同枭首,水珠攒头水珠。终究,镂空了唐突。
(2016,1,2)
九行
初春明黄的光线中,被剖开的人,
相当惊险地融于疏密物质。
物质,无论如何说,只是宇宙极少一部分。
新绽之梨花下,酒醒者素口锦心。
细察皱褶与纠缠,回旋潜伏,
暴政逼你云端撒手,意识削尖种种宣称。
必不可欺者,言及混沌、不开窍,
更惊险的星系,争辩于泡影。
柳丝其实有奔跑胫骨,偶尔过来吹拂我们。
(2016,2,16)
插花艺术
那人在玩鸟的早市上遛狮子,
羽毛粘满脚后跟。
抱歉!连常识都找得出华丽理由反对的
世界,我写下一首谦逊之诗;
甚至,请笑眯眯看着我
水泡样挤碎逻辑又复原成理想国的样子。
当然不要冲着皇帝的爱妃笑!
雨过新痕,我们都懂得折磨的小分寸。
那山顶荆棘的火焰中,披着光袍演讲的人,
抱歉,我怀疑你如同怀疑自己。
对自己的孤立性不那么用心的人,
请比作水栅、眼里的鱼刺……
清晨的甜豆浆联络门框与老外,
蛇的口臭,埋得比不存在的闪烁深。
如果御风而行的人,也是青春的挑粪汉呢?
不!要爱民主、自由,爱缓慢的春笋。
(2016,2,27)
机趣
不起眼的机趣,可能会走漏风声。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想想吧,
那肉体的灰烬,那春风,紧迫的人生堪堪数寸。
一寸春晖对于盲者,可能太长了。有人
偶然在躯体里安放一个潜望镜,
灵魂市场调研员,错愕于星空清冽的矩阵——
有一次,我真从未来的漏电事故中醒来,
撞见高傲而脆弱的柳丝。她,比我
先进,有我不认识的亮绿,几乎不止于柳丝。
合法性卡在法律论文的条条注释里,
常识赠送演唱会门票,和一个莫名窝心,
哦,那长腿哥哥的忧伤,是春水中的锈铁钉!
真对不住了,先于我醒来的柳丝先生,
春风竟无法熔掉我对尼禄的恐惧。
我努力识字,直直数寸!这,必然被你看轻。
(2016,3,12)
踏青
吃鸟,连带羽毛也吞了,
据说,由此可获飞翔的可能性。
这等好事,我情愿回避。
恶政吃人不吐骨头,本是常识。
乌黑的煤炭,身体炉膛里
燃烧;星空偃湖水,微漾着,
会慢慢吮吸那热力……
这,仔细想想,是另一件事。
或许,那个黥面藏书家,
也是个证券分析师。他天生对
数据曲线敏感,恰似蜷曲
蛰虫,敏感于书页间,
骑士般涌出春色的吉光片羽。
可是暴君!尤喜古书,
还多“革命”激情。本体论
鱼刺,卡在他虫洞似的深喉里。
还是用薄荷透透气吧,
那些完成或规划着恋爱的青年,
无妨多通通电话,
看微弱电流,如何唤醒耳蜗里
一块翠绿的蜂窝组织——
诗天真,用文字雕刻“意义”,
却弄得意义尖叫。要原谅
诗人,原谅他与身边事物的角力
之苦。春意浓稠时,请
牵着狗,吹响口琴,去郊外踏青。
(2016,3,19)
形象
我们,锥子样被狠狠敲入人世。
魔鬼的事业,有了原材料,
也被植入骨刺的威胁。
一火箭状电塔,立在山顶,
看来,它可随意编制
每朵浮云的悲喜,常说请请请。
如果,魔鬼伪装成粗粝石块,
上演碎成齑粉的把戏呢?
星空落地。风捂住身体每处缝隙。
海水的绿锥子,被狠狠敲入
人的眼睛!带着远古
海浪与座头鲸相互瞪视的讯息;
末日,它为人世保存了两小块
咸涩、活跃的湿润。
尖针样锥入虚空的神秘:
如果愿意,这肉身,一世
浑浊,竟可,领养那清澈的理性。
(2016,3,30)
诗的历史标准
小诗人有小诗人的标准:
诚实,美,爱爱恨恨;
大诗人,于崩溃中商榷原则:
复杂、精准,且宏阔,
对光线,有着绝不矫情的首肯。
耳朵流响。什么?“嗖”的一声。
敏感是共同的特质。春日,
樱花开眼,针刺淤血的星空里,
绯红热,翡翠冷……你看看,
小饥饿,肚子总爱咕咕叫,
大饥饿则势壮,动辄死上千万人!
(2016,4,11)
小观察
疯子惯于在烈日的巨石上
摔打骆驼火绒的舌头;
成功者,倾心卓越也爱丛生愚蠢。
清洗过的菠菜披一层亮绿,
喝下的雪水,胸腔里
不会停止迴旋。写作从弯腰开始,
迟疑,意味着遭遇艰涩逻辑。
词语的谦逊解决不了问题,
反而暴露短处。
黑森林中巫师种的蘑菇是有毒的,
这事倒安全。语音这边,
伟大的事物,总是孤独的——
年轻时,我直接信服这判断,
如拥抱来自月亮的奥秘。
现在想想,推演世界之
黑暗比夜凉时加一件外套还容易,
如果,或许,窗外的草坡,
滚热小牛犊,期待鞭影的赞许。
(2016,5,22)
末日论
世界看上去阳光清澈,万物平静。
如若政权垮台,那些智识上
较少准备的人,反而有强烈的反应:
空气,咋突然就烧焦了呢?
“没有乌托邦的人,比没有鼻子的
人更可怕。“(切斯特顿)
其实那政权下脱了燃烧冠冕的人,
此刻,会耸起丝柏状分身,
暴露胸肋间金色的窟窿;
沉沙如织,鱼,作为水中呼吸的宗教,
点点如星肺泡,演算光的微积分。
(2016,8,25)
无端
午睡梦一词组:“隐匿的琴键”。
醒来后,到郊区转了转,
望见零星小区,间植葱郁树木;
它们不是通常意义的琴键。
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也曾梦到
月光电梯里守更的词。真的,
从箕张渔网到荧惑守心之处,
水流,实乃一微米一微米除锈,
那个词,嗯,不像词,是“朱喉”。
(2016,8,27)
记梦
常常,人,不知道自己身体里
藏着多少奇异的事物。
藏着只是藏着,粗布无端暖和。
孤独这器物,似乎只在她角落。
昨晚,梦到耳内涌出拇指大小的石头,
掏不完,很舒服的感觉。
圆润,结实,骨感。有的是水晶,
有的像琥珀……两只耳朵,
两个硕大但我看不见的绽开着的石榴,
安静地,养育光线团成的事物。
转身便是树。捧它们落地刹那
清脆、喜悦的回响……
但梦是如此不确定的事物,
但梦,是如此确定而流波深远的事物。
(2016,11,21)
偶记
“月生初学扇,云细不成衣。”
柳枝下静坐的人,是想收集麒麟的蹄灰。
时光的颜色几近于澹澹水泊,
手眼不够,也就罢了,无需随枝分歧;
但你,真伸手扶住了烦恼的骨血,
波纹如裙裾,铁器上,一圈圈震颤、聚集。
(2016,1,3)
对弈
说出消沉的名字后,似乎不该立刻去爬山。
山腰,他感到松针攒射的晕眩,
胸中干涩的线团,蝌蚪般被风舞了起来。
墨渍弄脏的手,使劲往身后空虚处,藏一藏。
醒来时,一汪静电悬于肋骨胎记上。
羽毛早醒来!街巷暗捉荒凉,密造愤怒金刚。
(2016,1,6)
秘密
秘密有两种。豌豆般大小的球体,
通体墨黑,在镜子深处自旋,
千钧之力也打不开它。另一种要通透些,
比鸟儿飞翔的痕迹还浅淡了许多,
仿佛清澈的触目,白上之白,
仿佛空气,漂浮着你,无涯又无际。
死亡或悲伤,只是垂柳吹拂异名。
我当然不同意!刚才,你在卧室
让颜色消失许久,如把政府关进崩溃里。
一股钨丝的暗哑,关进另一笼子。
我立马写下这首诗,学鸟鸣。
你探头瞅,像海,探出一头晦涩的秘密。
(2015,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