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槽（外五首）

　　*庙宇槽(外五首)‖戈北

　　但是你得明白:为什么你的名字

　　要带一个后缀

　　四围都是仨字的大山——

　　抱丰山，四方山，九台山，葛家山

　　你被它们的三个字符摇着

　　当然不能例外

　　它们在高处夜不能眠的时候

　　你在摇篮里何其安适

　　它们突然不再哼唱安眠曲

　　你却睁开惺忪的眼

　　彼时星月暗淡，山峰突兀

　　流水潺湲，暖风如歌

　　你又听到的曲子哄你再次入眠

　　醒来，当代的日出辉煌无比

　　你欣欣然下地飞跑

　　只是山们文化不高，就凭感觉

　　给你取了这个庸常而佛性的名字

　　——庙宇槽

　　如今庙宇消失殆尽，槽还安在

　　山们扛着落日欣赏自己的扛鼎之作。它们骄傲：

　　庙的飞檐不在了，槽的翅膀却硬了

　　能飞到它们肩上唱生日歌

　　传远一点，重庆湖北都听得到

　　*在稻田面前

　　我会自觉低下头来

　　秋天到了

　　稻子被夕阳越刷越黄

　　我会生涩地蹲下来握你

　　像握年迈母亲的手

　　我会端详你老年斑的脸

　　你像阳光照着我

　　*秋天的沙锤声

　　依稀记得

　　我和母亲用镰刀挥舞出的

　　“嚓嚓”声

　　和秋天的歌谣多么合拍

　　它们温婉、清脆，时缓时疾

　　那是打击乐器里的沙锤声

　　我们弯腰向前，总想打破均衡节奏

　　秋天的音乐会跌宕起伏

　　我们伸直腰杆，乐架上只留下

　　翻开过的满纸简谱

　　可我这会儿捡到的

　　大都是五线谱

　　很少听到沙锤的伴奏

　　*稻花香

　　这样的田野

　　形容词酝酿久了

　　就成了地道的名词

　　比如稻花香

　　你可以拿它给酒说媒

　　没有人会说你

　　它早和酒指腹为婚

　　一个久不回来的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

　　风会扶住你，它怕你

　　把群星的酒盅，不小心碰歪

　　*碑坪梁子

　　我记得住的很多地名大都

　　与姓氏，动植物和形肖有关

　　比如陈家槽，比如枫树湾

　　又比如鸡公岭石门淌……

　　有没有形神兼备的最爱?

　　还真有!小时候大人们都说

　　碑坪梁子不光有块碑，碑后

　　还有一座庙，庙里的和尚

　　天天念经

　　我读小学时爷爷经常对我说

　　碑坪梁子原来叫木家岭

　　我猜测那里肯定古树参天

　　树种以木梓居多

　　我伯父说过，大炼钢铁前

　　对面满山坡的松柏要几人围抱

　　至今我还记得当年大人们

　　撵豺狗的疯狂。现在

　　碑坪梁子方圆数里一马平川

　　秧苗绿的时候真像铺的地毯

　　到了秋天就金黄

　　有一条平坦如砥的柏油路

　　贯穿而过

　　我那水平高的幺叔告诉过我

　　这是你我的村庄，还有一座

　　在梁子上。梁子名叫大山包

　　我长大了才真正明白

　　不再需要长辈讲解，我能想象

　　炊烟和香火袅袅的样子

　　我甚至能看到那棵老黄桷树下

　　碑文如此清晰，后面庙门大开

　　再后来庙被一场大水冲垮了

　　一群宋希濂的兵天天在此出早操

　　我常常突发奇想

　　这么大个李氏家族安居于此

　　为何不叫李家梁子?

　　今年我回去才发现

　　这里大多数人，都不姓李

　　*即景

　　稻子割了，秋天失去怀念的地

　　旷野里荷叶尚未完全枯萎

　　可歇秋的影

　　它们商量好了，陪泥里的藕

　　再呆上一段日子

　　也不介意蜻蜓小姑娘跑来嬉闹

　　累了就看时光披着晚霞的斗篷

　　演科幻剧

　　一只青蛙从水里悄悄跳出

　　莲叶轻盈，只稍微动了几下

　　就沉溺于爱情之中

　　这世界

　　没有什么不会成风景

　　也没有人，只活在一种怀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