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还是求变?文坛成名大家如何与“创新焦虑”共处
作者:许 旸
最近,文坛成名大家新作集中面世——莫言交出了诺奖后的首部小说集《晚熟的人》,并玩起了抖音直播;王安忆最新长篇《一把刀,千个字》首发新鲜出炉的今年第五期《收获》杂志;刘心武的最新长篇《游轮碎片》赶了回时髦,运用“碎片式”叙事方式,勾连出八个家庭、四代人的故事;贾平凹一口气产下“双黄蛋”《暂坐》《酱豆》;迟子建则以最新长篇小说《烟火漫卷》,为生活了30年的哈尔滨立传……
◆莫言试图用《晚熟的人》打破“诺奖魔咒”。
《酱豆》是贾平凹写给自己的小说。
迟子建用《烟火漫卷》为生活了30年的哈尔滨立传。
纯熟的叙述之外,这些成名较早的作家会否背负“创新焦虑”?面对市场与评论界的高期待,他们倾向于沿着既定的文学脉络滑行,还是力求带来陌生惊喜的阅读体验?交织着“守”与“变”这两股“惯性”,他们交上的作品答卷,对理解当代纯文学版图动态或能带来启示。
试图打破魔咒,寻觅一个“新的自己”
在最新长篇小说《一把刀,千个字》中,王安忆从清代袁枚的诗句“月映竹成千个字,霜高梅孕一身花”进入,以一位淮扬名厨独特的成长为叙述线索,他生于冰雪的东北,记忆却从因避难而被携来上海寄居的亭子间开始。启蒙于祖辈扬州乡厨的鲜活广博,蜕变于上海淮扬系大师的口授身传,后来在纽约法拉盛成为私人定制宴席的大厨……就如他精神世界的启蒙源自《红楼梦》《黄历》《易经》一样,不同地域间舌尖上的美味,变与不变之间,其实开阔出另一番融汇天地与自然体悟的精妙世界,而时代更迭反复冲刷下的个人命运与抉择,也呈现了民间记忆的多重视角。
“一次地中海的邮轮之行,八个家庭的红尘翻覆,447个片段的精致跳荡,四代人的昔日今生。”78岁作家刘心武在新作《邮轮碎片》中,以“碎片化”叙事方式颠覆着读者对小说的认知与阅读。事实上,几十年来刘心武在文本叙事的“冒险”从未止步。1984年他写的《钟鼓楼》结构更接近“橘瓣式”,各个家庭或人物的情节自成一个“橘子瓣”,合拢起来,则构成钟鼓楼下小市民生活的 “整橘子”;2013年的《飘窗》类似“扇面式”,以一个人物出场便扬言要犯罪的悬念引领,仿佛一把折扇的扇轴,由此逐步打开小说的扇面,展示出林林总总世俗景观。到了《邮轮碎片》,采用更为“先锋”的结构,400多个“碎片”勾连出八个家庭的故事。
“之所以选用‘碎片式’结构,或多或少受年轻一代的影响,不少人习惯碎片化手机阅读,在新的阅读趣味面前,我选择融入而非拒绝。”刘心武坦言,《邮轮碎片》尝试把丰富的信息分割为片断,诱导读者将小说碎片自行“拼装”,再整合为世道人心的图像。作家梁晓声评价,刘心武用“百衲衣”的方式,将诸多碎片缝制出一部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中国社会变迁史,让人感觉很“另类”,同时又很传统。
孜孜求变的,还有试图打破“诺奖魔咒”的莫言。他做起短视频博主,给新书“带货”,还联手出版方发起“寻找晚熟的人”话题,上线当天视频点赞数超35万,《晚熟的人》首日销量破1.5万册,还冲上当日热榜。在直播中回答年轻网友问题时,莫言坦言,要超过自己,并不容易,“现在写作的状态是举步维艰,比上世纪80年代初的困难更多了,随着自己的积累越来越多,就不想重复别人用过的办法,也不愿重复自己已经写过的东西,可要完全做到不重复也很难。”在他看来,“晚熟”更像是一种期许,“一个作家或艺术家,过早成熟了、定型了,创作之路也就走到了终点。但我希望不断超越旧我,求新求变,而不是过早故步自封。”在新书里莫言索性把自己也写进了故事:一个叫“莫言”的人,荣归故里后,看到的荒诞和现实。
评论家李敬泽认为,“晚熟”说不定会成为一个流行词,“这里面有智慧,也代表了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这种精神体现在,明明是前浪,在沙滩上打个滚站起来又变成后浪,这就是晚熟的精神。”好友毕飞宇的读后感,或许能道出不少读者的心声——《晚熟的人》里“既看得到标准的莫言,浓烈油画般的;也读到简单线条版的莫言。在老莫言之外,又跑出一个新莫言。”
虚虚实实间,期待更酣畅淋漓的文学表达
“无论是素材积累的厚度,还是在情感浓度上,我与哈尔滨已难解难分,很想对它进行一次酣畅淋漓的文学表达。”继《群山之巅》后时隔五年,迟子建长篇新作《烟火漫卷》聚焦当下都市百姓生活,于作家而言,更是多年阅历积淀的集中释放。
在人间烟火的笼罩下,一座自然与现代、东方与西方交融的冰雪城市,一群形形色色笃定坚实的普通都市人,于“烟火漫卷”中焕发着勃勃生机。穿行在《烟火漫卷》中的凡人,几乎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刘建国驾驶的爱心救护车,仿佛人性的犁铧,犀利剖开现实种种负累,钩沉历史深藏的风云。不管是生于斯,还是来自异乡,他们在来来往往中有哭有笑,为长夜中爱痛交织的彼此,送去微光。
不光是迟子建,“高产长跑选手”贾平凹也对过往的人生历练展开全面盘点。《暂坐》与《酱豆》是他创作的第17部与18部长篇小说,不少读者惊讶于贾平凹强烈的倾诉欲,但在作家看来,这却再自然不过——“我是太热爱写作了,如鬼附体,如渴饮鸩。一方面为写作受苦受挫受毁,一方面又以排泄苦楚、惊恐、委屈而写作着,如此循环,沉之浮之。”《暂坐》是贾平凹第二部城市小说,也是他首部都市女性视角小说。《酱豆》则是贾平凹写给自己的小说,全书从《废都》修订再版开始,回顾了这部争议之书的跌宕命运,交织着作者的心路历程、小说出版后的境遇等。小说中,“贾平凹”成为叙述者,既是小说中一个角色,也是现实中的他自己,虚虚实实,模糊了现实与虚构间的界线。借回顾《废都》创作过程,贾平凹重塑了那个他创作《废都》的年代,也抛出对时代的探究、对人性的拷问。(许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