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可不必“先入为主”
一部音乐作品,将第一份听过的唱片看作“真理”是极其危险的。为什么危险?险就险在这种先入为主的东西未必就是最好的,即便东西是好,过于着迷也会排斥其他好东西。因此对第一份录音越痴迷,这种危险就越大。笔者十七八岁时,曾十分“迷恋”肯普夫演奏的莫扎特A大调钢琴奏鸣曲,以及斯特拉文斯基的《诗篇交响曲》,由作曲家亲自指挥。
这以后许久,每当我听到相同作品的其他演绎就会“失望”。特别在几个关键的地方,找不到原先唱片里的美,而它们恰是第一印象的“最动人”所在。
显然,失望是由于没得到期望的东西。因此,为在欣赏音乐的漫长生涯中,尽早避免这种失望和遗憾,根据自身的经验,我的建议是,应当在结识第一份唱片后不久,尽快去找第二份,甚至第三份来听。对“后来者”却有个要求——虽同样是杰出的演绎,但应与第一份风格有别甚至悬殊。比如卡拉扬和伯恩斯坦、肯普夫与霍洛维茨个性间的差异。
善于听不同的东西,品位和视野就会提升。作为一个成熟的乐迷、艺术爱好者,应采众家之长,力求发现每个版本的优势,而少拿主观作评判标准。对一句话的理解都见仁见智,何况对一部音乐的诠释——音乐世界缤纷绝伦,可说每位艺术家、每种演绎都是一个世界,只要被公开面世,就有存在道理。“先入为主”却会将这扇多彩窗关闭,也有悖艺术常理。
然而,“先入为主”至少可以让你喜欢上音乐,不能说全无好处,但有时的确会成为视线的屏障。比如起初,我对古尔达那种近乎“机械式”的表演极不认同,与我一贯激赏的、气质高贵、中庸可亲的鲁宾斯坦相去甚远。久后才发现,就古尔达这种风格来说,旋律会在他一鼓作气的带动下形成强有力的“漩涡”,特别是在表演贝多芬奏鸣曲时,其逻辑下的聚合力会让人“屏气凝神”乃至欲罢不能。这不失为极有说服力、可与鲁宾斯坦“互补”的一种诠释。因此我从不能接受,最后竟迷上古尔达的东西。
此外,观念上“先入为主”的羁绊也亟须破除。就像通常的看法,钢琴家内田光子以演奏莫扎特,席夫以演奏巴赫最有“权威”,但若打破这种牢固的“对应关系”会发现,席夫的贝多芬原来也光辉无比,与他的巴赫世界不分轩轾;而在我听过内田的两次舒曼独奏会后,当即把她列入我舒曼唱片的收藏名录——她无疑是当世的舒曼演奏大家。
为解脱初听印象的枷锁,在聆听唱片的不同版本之外还有妙方,即边听音乐边读乐谱,或有条件者到现场去欣赏。谱子不单会“告诉”你更多的东西,而我们的注意力,比如在读谱或身处音乐厅时,也必将集中在音乐整体而不是窃窃自喜的那几个“亮点”——第一份唱片给你的“魔咒”上。然而人们的欣赏习惯是深固的,总有回到第一张唱片又“难以自拔”的时候,怎么办?完全不必紧张。当你重听老唱片,如不是机械地听,享受单纯重复的快感,而是每欣赏一回都能发现新东西,那么你再听几次也无可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