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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名著的经典演绎

时间:2021-10-12 09:37:41 来源: 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 作者:詹丹

 

  作者:中国红楼梦学会副会长 詹丹

  《红楼梦》作为一部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其经各种表演艺术反复改编,可说是二百年来文化发展史的一大奇观。

  早在乾隆年间一百二十回的程高开始流行的第二年,即1792年,就有了仲振奎改编的戏曲《葬花》。以后,清代从戏曲、从说唱艺术的各种改编,以及进入现代社会,从话剧、电影、电视的改编,又层出不穷,形成规模惊人的“红楼梦”改编系列。其中,1958年徐进改编的越剧《红楼梦》,已成为改编中的经典。对于徐进越剧改编本,我虽然比较熟悉,也看过徐玉兰、王文娟根据这一剧本的舞台演出,但此次上海越剧院《红楼梦》剧组进驻宛平剧院,我观看了首场演出,让我对徐进改编本又有了新认识。

  该剧本虽然也题名《红楼梦》,但对小说的内容作了大刀阔斧的删削,几乎删除了除开宝、黛、钗爱情婚姻纠葛以外的所有内容,使保留下的线索十分清晰,矛盾也相对集中,此正符合李渔对戏曲结构要求“减头绪”的古训。围绕着这条基本线索,让核心人物直接进入正题,并聚拢起矛盾冲突,成为剧本展开的重要法则。例如开场戏“黛玉进府”,在没有任何铺垫的情况下有丫鬟奔走相告“林姑娘来了”,看似突兀,其实通过接下来宝玉见黛玉后,唱出脍炙人口的一曲“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从而使主要人物上场的突兀,与宝玉心理感受上的又惊又喜,巧妙衔接起来。观众在分享宝玉这种惊喜感受时,也在潜意识中把开头的突兀视为一种理之必然。再比如,宝玉和黛玉相见,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内容是因见黛玉没有佩戴玉石,就把自己的“通灵宝玉”扔去,这当然是对小说重要情节的保留,但巧妙在于,第二幕用“识金锁”来衔接上一场摔玉的风波,其实是让宝、黛相见时对通灵宝玉的抛弃和在薛宝钗那里却用金锁来加固联系,形成了尖锐比对,从而加深了观众对两组人物关系冲突的印象。

经典名著的经典演绎

(蒋迪雯 摄)

  在减少头绪以聚焦矛盾的同时,剧本也对情节发展次序作了大调整。一个重要改变是,宝玉挨打情节被调整到黛玉吟唱葬花词之前。也正是这一改变,曾让有些红学家颇觉不满。因为黛玉吟唱葬花词的悲悲戚戚是由怡红院吃闭门羹而引发的误会,只是当时她和宝玉彼此尚未彻底明白对方的心,尚未达成默契才发生的。但在宝玉挨打后,当黛玉为宝玉的伤痛而落泪,宝玉向黛玉送去手帕安慰后,两人已经彻底理解对方,再因为琐事而发生误会,几乎没有可能。那么,徐进为何要作这种似乎是不合情理的次序调整呢?我觉得这里的关键是,徐进有对《红楼梦》情节发展的独到理解。简言之,他是把宝、黛情感在波折中的递进、深化作为情节展开的基本依据,那种似乎是大冲突的宝玉挨打及其后果,在剧本中是被弱化处理的,或者仅构成情感波折的背景。这样,宝、黛初见时的惊喜,到黛玉吟唱葬花词时体现两人的悲喜交加,以及后来宝玉被骗婚、黛玉误解宝玉所发生的绝望和痛苦,直到最后,宝玉哭灵时的痛定思痛。前后情节次序,几乎每一个环节都构成了情感深化的一个层次,约略相当于文章层次的“起、承、转、合”。这样,观众的心,开始还能分享人物共读西厢的恬静、悠闲和甜美,但从黛玉吟唱葬花词开始,被置于一个情感的漩涡中,心被揪得越来越紧,似乎不再有喘气的机会,直到宝玉哭灵后毅然决然出家,在感受其沉痛的同时,也稍稍有了反思的机会。

  越剧《红楼梦》之所以成为经典,既是剧本提供了厚实基础,也是和几代越剧演员的不懈努力分不开的。当年,徐玉兰、王文娟天衣无缝般合作完成的越剧《红楼梦》,为演出树立了一个很高的标杆。改革开放以来的四十多年里,他们通过言传身教,带出了一代又一代卓越学生,让经典演出,也形成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的一个谱系。

  此次入驻上海宛平剧院的越剧演出,既有积数十年演出经验的越剧名角钱惠丽、王志萍、单仰萍等登台压轴,也有后起之秀李旭丹、王婉娜、忻雅琴等技艺不俗的演员出场。就首场演出看,三代演员同台先后出场,并没有风格不协调的违和感,倒是随着剧情发展,人物对生活的体验越来越深刻,情感越来越复杂,使得青年演员演唱的亮丽灵动和大牌明星的恬静沉稳,在前后不同的场合,获得了精准的定位。这其中,王志萍演唱的“葬花”、单仰萍演唱的“焚稿”和钱惠丽演唱的“哭灵”尤为经典。尽管这几段唱词都是悲情抒发,但其中的区别也是明显的,即以黛玉抒发的悲情来说,“葬花”和“焚稿”固然有哀怨的相通,但吟唱“葬花”词的哀怨,还带有和宝玉赌气的性质,所以哀怨而不彻底绝望,其间经由宝玉解释,她还能转悲为喜,并在涣然冰释的欢喜中,心绪进入更深层的感动、激动中,甚至心旌摇荡到几乎把持不住自己,只能一逃了之。于是,在唱腔与肢体动作中准确拿捏进退裕如的分寸感,让人不得不感叹大牌明星的功底。而单仰萍在“焚稿”一场的演唱中,那种彻底绝望的哀怨,在身子倚靠卧榻来焚烧诗稿的动作中,唱起她回忆昔日大观园诗社的华光溢彩,那样一种反弹出悲哀和绝望的美,这种复杂性,包括她后来挣扎着起身,突然伸手推开窗户,让本来隔墙隐约传来的宝玉成婚的钟鼓声如潮水灌进屋子,阴冷灰暗的屋内突然充溢了如此欢快的音乐,把这理解为黛玉曾有的自虐倾向固然可以(她晚上常常失眠却又喜欢李商隐写失眠的诗句“留得枯荷听雨声”就很自虐),但说这是她在绝望中的彻底放开,也未尝不可。而钱慧丽饰演的宝玉出场演唱“哭灵”,似乎把前此舞台呈现的情感复杂性、深刻性以及反思性,做了一个全面总结。

  也许需要特别强调的是,这些越剧名角在细细揣摩剧中人物内心的同时,也或多或少表现出了自己的个性,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那就是有充足底气的嗓音沉稳、圆润和宽广,并不在撕心裂肺的悲情抒发中,变得尖细和狭窄。这不仅仅是演唱的基本功问题,而是基于对真正悲剧的深刻理解,是对《红楼梦》悲哀而不失庄严的崇高境界的表达。(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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