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桂元《口音里的乡愁》:性情思想也开“花”
1990年代曾被称为“散文的时代”,如今,尽管“好写”与“走俏”的互动两维仍在,写作队伍和产量更加壮观;但是表面的喧嚣掩饰不住内在的混乱,“一窝蜂”似的同质化倾向,偏于抒情与记事的“自恋症”,“散文”的腔调过盛等因素,使散文创作日渐泡沫化,自生自灭成了不少文本难以逃避的命运。正是在这种背景下,黄桂元的散文集《口音里的乡愁》悄然面世,并以卓然不群的姿态风骨尽显博得了读者诸多赞叹,原来性情思想也开“花”儿!
桂元是以批评家身份扬名文坛的,其实他更是出色的创作者,小说、诗歌、散文样样来得,尤其是散文愈加精湛。太多的社会感受、人生沧桑敦促他“有话要说”,达观冲淡、返朴归真的心境,又和自由的文体散文存在着天然的相通,他走向散文创作乃必然的宿命。桂元的散文视野阔达,从围棋个人爱好的《“天使”,或“魔鬼”》的演绎,到父女《天涯无语》的复杂情愫的滋味咀嚼,从关注地球生态的《物种与人情》的关系建立,到台地《妩媚的“两岸”青山》的风景敞开,从葛红兵、刘川鄂、杨光祖、王双龙等“高人”集束性曝光的《我的“鲁五”批评家同窗》,到《宇宙的孩子》天才诗人樊忠慰精神和艺术世界的深度解读……仿佛宇宙之大、蝼蚁之微、悠悠苍天与渺渺心河,均在他掌控之中。
一切喜怒哀乐皆肇始于生命内部的发生机制,使桂元笔下之事、之情都十分“走心”,带着他的体温、呼吸和才情,这种个人化笔调注定他的散文常富有自传色彩,又能折射时代和现实风云,从中的一些瞬间、细节和事态,可以窥见作者的精神成长史。如《滚滚红尘,以不变应万变》中的主体形象就很真切。在略显下沉的畅达语言流动中,一个思想独立而有主见、不随波逐流地坚守初心、貌似愚钝实为讲究尊严原则的读书人形象跃然纸上。就网络写作发表感慨的《缪斯与“自动写诗机”》,更见桂元的性情,面对媚俗的“新事物”,他绝不趋言附会,而是坦率自然又锋芒犀利地表明自己的批判态度,鞭辟入里,痛快淋漓,其意见击中了创作时弊。不难看出,桂元的散文很少经营风花雪月的消闲文字,不作未来世界的空头梦想,而是在“此岸”的关怀中体现出某种思想品位,其思考范围之广,忧患问题之多,阐发见解之深,可视为传统知识分子人格的外化。
和主要依赖心性的诗歌不同,散文还要靠心性之外的文化和识见支撑,因此有人说散文是老年人的文体。偏于理性的心智结构,和丰富的经验阅历遇合,使桂元在情、事状写过程中兼顾了思想的发现,很多作品因对事物观察敏锐,获得理性的提升;同时深厚的学识和文化积累压着阵脚,保证了文本常如一系列人生边上的“眉批”,一片片情理浑然的智慧家园,有着一种生命的通透。桂元哲学理趣丰盈的散文多能达成情、意、知的三位一体,与传达感情介入现实同步,凸显出思想的筋骨,厚重深邃,和那些仅有一点灵气与俏皮的文本划开了界限。
很多人都有一个认识误区,觉得散文最随意最洒脱也最好写。事实上散文在所有文体中最讲究趣味性,最需要语言功力,最易学难攻。特别是近些年那些“发嗲倒胃”的抒情散文和“累死人”的文化散文,更加重了读者的挑剔情绪和写作难度。桂元在散文中能以平常心观察事物,思考问题,和读者做推心置腹的平等交流,娓娓道来,自然书写,追求内容和文字在透彻、本色和深入浅出方面的同构,风格轻松朴素随意,流畅又不雕琢,自然却少矫饰,摆脱了“像散文”的思维怪圈。同时,桂元长期批评的功力和渊博的知识底色融入,又使他的一些文本带着学者散文的风采,语言兼具散文行云流水的舒放和诗歌的深婉洗练,字里行间氤氲着飘逸的书卷气,情感和思想绽开的艺术之“花”都是以自然美的形态出现的。没有丰厚的人文知识底蕴,没有上好的语言和想象力训练,这样亲切自如而精致优雅的表述是很难出现的。中国散文多“文胜于质”,桂元朴素自然的艺术追求不能说就消除了这一弊端,但给人指出了一种希望的向度。
不论散文文体怎么变化,被打开多少种艺术可能,但情真、意深、语美恐怕永远是在读者在其中的“通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