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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块假我以文章——我写长江

时间:2023-12-01 11:13:51 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 作者:郭保林

 

   李白诗云“大块假我以文章”,大自然予人无限的诗意与灵感。长江的风光壮美,长江的大气磅礴,长江的恢宏壮阔震撼了我,使我坚定了要为长江立传,要写一部浩浩荡荡长文的信念。我想要写出自然的长江,历史的长江,人文的长江,更要写出我心中的长江,民族精神的长江。

  

  从上个世纪末起,我就想写一篇“浩浩荡荡”的大文章,我选择了长江。这是一个难题,这篇大文章不仅要张扬艺术的风采,而且还要涉及历史学、地理学、考古学、植物学、昆虫学、气象学、美学和哲学。这既是一部文学传记,又是一部文学地理学,且不说长江历史深邃、文化深厚,光是自然生态就太丰富了。要写长江就要先读长江。

  读懂长江很难,写好长江更是难上加难!

  我最初阅读的不是有关长江的历史书籍、人文著作,也不是中国地理学家有关长江的地理资料,而是一幅画——张大千的《长江万里图》,它气势恢宏,纵横天地,艺术家的心魂飞上九天,在云端泼墨挥毫。我的目光扫描这史诗般的巨卷,被长江的大美深深地感动着,这是天地之大造化。

  我开始大量阅读关于长江人文历史、自然生态的典籍及相关资料,同时开始了漫长的长江之旅。

  那时还在上班,每年利用公休假去一个重要的“点”采风,先是青海、青藏高原,追寻长江之源,之后便去云南丽江,沿着金沙江到四川巴蜀,还看了岷江,两次游览锦官城,也游历了重庆,夜访嘉陵江……我多次游历三峡,三峡给我留下极深印象,大自然把所有雄奇的力量都熔铸在三峡,把所有瑰丽的色彩都附丽于三峡,峡长,谷深,江险,构成三峡壮丽多姿的自然景观,景色之壮美,气象之宏阔,成为天下绝景,完成了一章最完美、最奇异的诗篇。瞿塘峡、巫峡、西陵峡,三峡全长193千米。长江纳百川,容千流,穿峡谷,浩浩荡荡,气势磅礴,在重庆至湖北境内形成世界著名的大峡谷,造就了雄奇壮丽的百里山水画廊。

  我曾坐在南京的长江岸边沉思:为何长江不可藐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滚滚奔流不息的江水,甚至超越了时间,接近于永恒,让人不由心生敬畏。长江流过《诗经》,流过《楚辞》,流过汉大赋,流过唐诗宋词,它穿越空间,流过时间,俘获大地。任何人都不可战胜长江,它的大气磅礴,它的刚烈勇猛,它的矢志不移,它的摧枯拉朽之力。这哪里是水,它们是东征的大军,雄赳赳气昂昂,轰轰烈烈,奔腾不息!它们是一群置生死于度外的猛士,和着冲锋号声,前赴后继,视死如归。这和一个民族的命运、国家的命运联系起来,其精神内涵多么丰赡啊!遇到困难,遇到挫折,遇到坎儿,从没有放弃,没有妥协,没有唐颓,愈战愈勇,愈挫愈奋!所以李白诗云:“抽刀断水水更流”,杜甫诗云:“不尽长江滚滚来”。这就是长江精神,这就是大江之魂!

  二

  我沿江采风时,首先考虑的是文化的漫游。我希望我的语言在浓缩了情感和思想之后,具有古典的艺术美。每到一处,我总是忘不了到历代文人墨客的故居、墓地、纪念馆参观、拍照、留影,这是对历史文化的追寻和温习。

  我特别感兴趣的是荆楚大地、江汉平原。

  在我看来,这片土地的历史意义大于地理意义。

  荆楚大地到处是古典的诗意、古典的浪漫,到处流淌着楚文化的幽香,散发着历史的芬芳。荆州是古战场,《三国演义》一百二十回,有八十回故事讲到荆州。“江山从古重荆州”,历史钟情于荆州大地,把一个个鲜活、生动、惊心动魄的故事交给荆州来演绎,这是对它的信赖与偏爱。抚摸着古城墙黛色厚重的古砖,你会感到历史沧桑,岁月悠长,兴旺与衰败,崛起与沉沦,刀剑与诗歌,废墟与鲜花……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给人无边的遐想。

  我曾在荆州停留多日,荆州的处处旧迹——雄伟的古城墙和城楼、张居正故居等,固然令人流连忘返,但最值得留恋的是荆州博物馆,不仅盛载荆楚的历史,更富有文化艺术的辉煌。

  博物馆展厅里挤满了历史文物和人文景观,有石器、陶器、青铜器、玉器、竹器、漆器、骨器、银器。这里既有丰富的生活用品,又有种类繁多的生产工具。且不说造型别致优美、花纹细腻的各类陶制的罐、壶、盘、碗、釜,还有大量的青铜制品,更有精美的玉斝、玉璧、玉盅、玉玺……物老生精,那些青铜器有着富于地方特色的美丽纹饰,如云纹、圆圈纹,S形纹等,其审美意识,已大大丰富了人们的精神世界。这些古物传递着一个文明古国的精气神——人文精神和生命气场。依稀看到那些古物身上还闪烁着不熄的生命之火。我仿佛听到古人的脉搏跳动,触摸到古人的体温,看到战国七雄之一的楚国的辉煌。楚韵的精致,楚风的浓郁,荆楚文明不仅可同黄河流域文明相媲美,也可与古希腊古罗马文明决雌雄。

  另一个展厅里还展览着一架国之重宝——编钟。那编钟是青铜器中的菁华,拂去历史的尘埃,依然鲜亮,闪烁着青春的光彩,跃动着生命的激情。它竟然能奏响现代旋律,音质清脆,音律动人,雅韵悠扬,似乎还回荡着远古的气息,透露出古代楚宫的雍容华贵、富丽堂皇,也夹杂着漠漠的苍凉。

  我在影视资料里欣赏到楚人的歌舞和被孔子称道的迷人的“韶乐”。男人们赤裸着上身,头插着白色或红色的羽毛,长发披肩,脖子上挂着叫不出名字的项链,勇猛、彪悍、健捷;妇人们衣着艳丽、色彩缤纷,头饰更为绚丽,她们佩戴的手镯是一串串银铃。人们舞起来,如疾风、如迅雷,热烈而急促。歌舞动作夸张,手势变幻,姿态生动,自由放达,充满男性的力感、女性的健柔,既彰显着男性肌腱的坚实,也突出着女性体态的丰满。其生命力之强旺,精神之狂放,既有巫楚文化的丰采神韵,又传递出悲壮苍凉的远古气息。

  在展厅里游览巡视,就像穿越时空,在历史的长河里畅游。飞溅的浪花、起伏的波涛,阳光点点,江风萧萧。沉浮在这荆风楚韵里,我们的心灵受到震撼——士大夫气的英华秀发,猛士气的磊落刚烈,山林气的静默渊深——这里山水多气韵,氤氲着烟霞气、忠义气、奇气、古气。

  在博物馆里你会寻到“毁家纾难”“高山流水”“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曳尾泥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成语和典故的影子。这是古代楚人演绎的生活的光彩篇章,这是楚人理性的诗,他们借用寓言的外衣珍藏着人生哲学和真理内核。

  鲁迅所说的“民族魂”来自一种深邃的“精神诗性”。屈原以他的“精神诗性”,烛照楚国人精神上的荒寒。

  屈原放逐,从庙堂之高,流落到江湖之远,独醒、独愁、独身、孤影,只好放歌长啸,一吐胸中郁垒。他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在想象中目登九天,亲历八极,与天共语,与神对话。他遨游青天碧落,“乘龙御风,云旗逶迤,弯铃和鸣,周流上下,浮游于六合”(袁枚语);“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于至乎西极”(屈原《离骚》),值此漂泊之际,又有“九歌”“韶舞”以娱耳,一时得以解脱自身痛苦。一个陷入疯狂的爱国诗人,泪满眶,愁满面,怒满腔,只好长歌当哭,向天倾诉……

  传说,屈原作《山鬼》篇成,四处山野忽然啾啾号啸,“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多么悲凄的气氛啊!声闻十里外,草木皆萎死,真是惨动天地!

  我去过屈原故里,曾在屈原出生地乐平里游览瞻仰。屈原两次放逐,又见故都郢城被秦军攻伐,化为一片废墟,楚顷襄王亡命异国他乡,内心悲痛至极,常潸然泪下,日久精神悁郁,投水而溺。相传他姐姐派人打捞他的尸体,所以故里称“姊归”,后改名为“秭归”。

  公元前六世纪,楚文化已经成熟,东周时期,楚文化直接影响到了蜀地,世称“天府”的成都地区也出现了类似楚地“鼎、敦、罍、盘、匜、壶、豆、钟”,还有剑戈与楚器相同。到了秦汉时期,长江流域经济发展进入新阶段,由于北方多战争,经济发展受到阻碍,长江流域少战乱,再加这一广大地区,山明水秀,土地肥沃,南北经济交流,促进了生产发展,长江流域经济地位明显上升。

  

  长江是支流最多的巨流大川,长江流域面积1万平方公里以上的支流有49条,如岷江、赤水、沱江、嘉陵江、乌江、汉江、雅砻江、湘江、沅江、赣江和清江。长度在1000千米以上的支流只有汉江、嘉陵江、雅砻江、沅江和乌江。每条江流都有自己的思想和精神、性格和情绪,谁能读懂江河呢?谁能理解江河的思想呢?每片流域都形成自己完整的系统:方言、乡音、民风、习俗、性情、饮食风味以及婚丧嫁娶等都受江河影响,仿佛那江水的基因已流入人类的血管。“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水以它的灵性、智性、慧性,穿透人与人、人与自然间的壁垒,给人们精神和生存空间带来一抹温润的抚慰。诗就是这种灵性、智性、慧性的产物。

  长江出三峡进入宜昌,江面顿时变阔,由300米猛然展阔为2000米,极目楚天舒,浩瀚的江流,无边的原野,苍茫的云天。所以李白兴奋地歌赞道:“山随平野尽,大江入荒流。”汉江清澈碧绿,悠悠静静地流入长江。江水不浮不躁,不嚣张,江面一层层波纹圆润而浪漫,大度从容。谁知,这里却处处是古战场,刘邦曾以汉中作根据地,征战万里,统一中国。三国时代,又是蜀汉重要战略基地。

  汉水是半部《史记》:它记录着巢氏、燧人氏、神农氏;它见过补天的女娲,追日的夸父;它见过填海的精卫……后来,炎帝来了,黄帝来了,少昊、颛顼、帝喾、尧、舜、禹、夏、商、周……这是一条奔流不息、从未断流的文化之水。

  那是一个夏天,我在江汉平原采风,晚上坐在汉水岸边,空中明月一轮,群星璀璨,月色皎洁,大地苍茫,一川汉水浩浩荡荡。太空“星汉”与大地“水汉”相映。《诗经》的《采薇》写的就是汉江。我由“汉江”想到“汉中”,由汉中想到汉王,由汉王想到汉朝——四百年汉王朝耸立在二十六史之上,一个以“汉”字称谓的民族堂堂正正出现在华夏大地。唐宋元明清,朝代更替,历史演变,中华民族巍然屹立,古老的汉语,古老的汉字,古老的汉文化,古老的民族精神依然延续,发展下去,生机勃勃,辉辉煌煌。

  走进江汉平原,会产生“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浩然与溟涬同科”之感,这是李白喜欢的不同凡响的气象。

  我喜欢江汉平原的枫杨树,高大健美,无风时,一种阔大静穆的风度,有风萧萧吹来,林涛带有金属般铿锵的声韵。树有多高,根有多深,它的根扎在岩石缝隙间,扎根大地深处,在风雨中成长,在霜寒中发育,它有超拔轻灵的神韵,有飞扬云霄间的磅礴气度。荆州开元寺门前有几棵枫杨树,高大、挺拔,在秋阳里显得端庄、圣洁,努力铺展壮阔的华美。望着它,我心中有种豪迈的情感油然激荡升腾。

  

  江南因雨水饱满而多汁。长江流域因水多而多诗、多词、多文赋、多才子、多雅士。仁者爱山,智者乐水。滔滔江水赋予文人墨客以灵性、悟性和睿智。那流水穿越楚辞、汉赋的丛林,穿越魏晋六朝乐府的山峦,流进大唐的沃野,诗潮澎湃,惊涛裂岸,激浪喧豗,形成恣肆汪洋的盛大景观。那股流水从未止息,依然奔腾汹涌,成就了中国文化史、文学史永恒的骄傲。

  我曾住在川江古镇木楼里,乘船在岷江游弋,我一生都在漫游,这是命运。我在江浙苏杭采风时,凭着山水灵韵,吸纳着文化的精髓,阅读长江人文历史和生态文明,亲吻它们密切融合的集结点。在这里随意掬起一捧时间的清流,都会映现出长江文明史的魂魄,大自然天地精华之灵气的结晶。

  有时候我也想,“江南”是个地理名词,还是诗意空间?江南是个湿漉漉的“水”词:悠长而逼仄的小巷,如虹的小桥,浮屠寺院、园林曲槛、木雕刺绣、卵石街道、娇小秀气的美女……白居易的山塘、唐伯虎的桃花坞,在这里尽显旖旎、婉约、素雅、浪漫,云情至美,风物至胜,水影花香,山光树色,轿从门前进,船在家中过,撑篙的汉子,浣衣的女人,更是风景里的人物。如诗如梦,真是《红楼梦》中所云:“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金陵是一部卷帙浩繁的大书,多姿多彩的情节,精美绝伦的细节,起伏跌宕的故事,缤纷繁多的人物,既有《红楼梦》的细腻,又有《史记》的春秋笔法。十朝古都,加起来不过四百年,平均每个朝代不足四十岁。四十岁正是人生最精彩的篇章,却成了断简残编。风也罢,雨也罢,繁华与喧嚣,热烈和凄清,都留下了多多少少的履痕。文化名城积淀之厚重,可惊可叹。打开这套线装书,一卷卷多彩动人的故事与人物,都会跃然而出。有的浑厚,有的秀美,有的凝重,有的轻盈,铁板铜琶,红牙细管,使你目不暇接。中山陵、明孝陵、雨花台、梅园、煦园、瞻园,一章章厚重的历史,到莫愁湖、燕子矶、牛首山、白鹭州,如读几卷诗词歌赋;到北极阁、乌龙潭、天堡城,又像读几页笔记、散文……那数不清的文物古迹,乌衣巷口,桃叶渡头,大自然的钟灵毓秀,神奇造化,是一幅幅山水画卷。那大大小小的园林,那泉流小溪,又像册页插图,使这部古书有声有色。而长江是这里的主题,宏大繁富,气派劲健。

  

  二十多年来,我曾西去青藏高原,奔波在青海大地。雄浑苍茫的荒野,巍峨连绵的群山,没有星星点点的帐篷,没有斑斑驳驳的牛群马群,天空有飞翔的鹰鹫,地上有奔驰的羚羊,还有贼头贼脑的鼠兔……满目的苍凉和寂寥!这是原生态的荒原,这是未经过人类艺术加工和删改的大自然的原创。

  我曾南去云南丽江,古城的风貌,少数民族的风情文化,给我留下美好的记忆;我也多次接触金沙江,那激流奔湍的气势,那开山劈岭的英雄气概,真令人惊叹、敬畏!长江第一湾曾飘曳我的衣袂,石鼓镇街巷曾留下我匆匆的履痕;金沙江在这里一百多度的大转弯,才有了我们的母亲河长江,这是英明的抉择,伟大的抉择!我曾站在金沙江岸边高喊:“金沙江,我来了,我来看望你了!”

  我曾两次参观武汉长江博物馆,采访长江水利委员会的老工程师,他们给我上了一堂生动、丰富的长江文化课,使我更加热爱长江,了解长江。

  走过城市,走过乡村,走过田野,走过森林,为了认识江南的树木、花草,我专门请教林业局的专家,他们教我识别江南的树种:楠木、梓木、香樟、油樟、红豆杉、珙桐、楠木、大叶榉、白皮松、粗榧、楸树、银鹊树、南紫薇、阔叶女贞等,并告诉我樟树是古老的树种,早在石炭纪就出现在地球上了,还有枫杨树,有江南十大名花:桂花、茶花、杜鹃花……专家说,杜鹃花有好多品种,分为映山红亚属、羊踯躅亚属、马银花亚属等,多识鸟兽草木虫鱼之名,使我获益匪浅。

  我认识了长江,中国的巨流大川,壮丽优美的风景,灿烂的古代文明,多姿多彩的风俗民情,给我留下生动鲜明的记忆。我尽一切可能收集人文资料,感悟大自然壮美风光。我的精神昂奋着,思想沸腾着,情绪燃烧着,诗意的想象、历史的影像映现在大脑的屏幕上,把我强烈的抒情和历史的记忆糅合为诗的生命线。

  有一次我在宾馆里听当地房客讲述川江号子,并请他演唱了几段原生态号子,品赏了长江艺术、长江歌声。我曾想欧洲有很多歌颂莱茵河、多瑙河的歌曲,我们也要以更多歌颂黄河、长江的歌曲,将黄河长江伟岸的精神和深厚的历史传承下去。

  六

  二十多年来,我沿着长江,走遍大江南北,走过风,走过雨,走过冬,走过夏,借此努力写出具有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长江之书——“大块假我以文章”,我要写出自然的长江,历史的长江,人文的长江,更要写出我心中的长江,民族精神的长江。

  我是把长江作为一个“人”来写的。我把长江当作个体生命,想要努力写出这伟大生命波澜壮阔的故事。因此,在创作中,我着意追求那种深邃的历史感、细节的真实感、语言的诗意和散文化,注重作品的立体感、雕塑感。我通过阅读长江,撰写长江传记,深感干好一件事要有定力、要有信念,这信念是时间冶炼出来的。

  后来我带着书稿再次去了武汉、荆州、荆门、荆山、襄阳、宜昌,还去了南通。

  我们乘车去了大海和长江交汇的地方,感受长江的冒险和莽撞,长江带着它永恒的追求,它的憧憬,它的意志,从一条小溪的源头,历经波澜壮阔的万里流程到投入大海的一瞬间,这是史诗中最壮丽的章节。长江和大海的交融分娩了这片广阔的土地。这里的土地还处于童年时期,不成熟,软软的,缺乏骨感。这是一片大沼泽,广阔苍凉,还有股海腥味,盐碱滩的苦涩,灰褐色的滩涂无边无际,辽阔的海空有鸥鸟飞翔,有几只天鹅停在芦苇丛中、溪水旁,它们看见了我们,鼓起强劲的翅膀,飞向高空,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这片神奇的土地使我感情热烈,思想奔放,想象丰富;我心中充满了对大自然的爱,江河、湖泊、大海,这些宏大的具象,会开阔你的视野,扩展你的精神空间,赋予你辽阔的想象,成熟你的人生哲理,使你坚定对大自然之美的信念,实际上是对宇宙之爱的信念,对人类可以臻于完美的信念。

  再后来我又重游了鄱阳湖、“沧浪之水”、神农架,还去了汉水上游丹江口,看茫茫丹江口水库,南水北调水源地,被誉为“亚洲天池”。那雄伟的大坝,浩瀚的库容,使得大江之水滔滔北流,变北国为江南。

  记不得是哪位理论家说的话,大意是,支撑一个作家的创作,除了人生体验、社会经验外,还包括他的情怀、思想深度、视野幅度,更重要的是作家对社会、对历史和人生理性的、学术性的见解和判断。长江不仅是巨大的具象,在我脑海里也形成了宏丽的意象。

  长江文明和黄河文明合为古老而伟大的中华文明。在世界古文明中,唯有中华文明未中断,延绵至今。我们伟大祖国山河壮美,风光锦绣,丰渥的人文历史、丰厚的文化底蕴和色彩斑斓的生态文明,值得我们永远歌颂与热爱,并要求我们创造出与之相匹配的伟大作品来。

  《光明日报》(2023年12月01日 13版)

[ 责编:王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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