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融合语境下——文学凝聚优势再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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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头文学再次复兴,书面文学持续发展,网络文学方兴未艾,它们并没有非此即彼地取代对方,而是在融媒体中共存共生
文学以想象和叙述综合性地介入对于历史与现实、个体与总体的认识与书写之中,为各专业艺术门类提供思想与美学资源,进而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地进行精神引领,推动文化建构
确立中国文学的地位和价值,树立具有世界影响的中国话语和中国价值,依然在路上。文学观与价值观的形成是一个系统工程
互联网普及,使文化传播进入媒介融合新阶段。口语、表情、动作、文字符号、书籍、报刊、广播、电影、电视、互联网,这些人类历史上先后出现的媒介形态,如今共时性地同处一个时空当中。新的媒介语境下,文学生态相应发生改变。这带来许多思考:文学会被取代吗?如何重新认识文学的价值?文学如何走向未来?
文学疆域不断拓展,多种文学形态共生共存
文学最初在歌乐舞一体的劳动、仪式、游戏等活动中产生。《诗经》、古希腊史诗、希伯来神话等,都属于这类综合性表述。20世纪以前,文学还是包含不同文类的“杂文学”。20世纪以来,现代“纯文学”观念使文学专门化为以审美为中心的艺术门类。具体来说,以小说、诗歌、戏剧、散文等为主导体裁,以模仿、再现、表现等为基本技法。这套现代文学观念,在当代政治、经济、科技的综合作用之下正逐渐发生变化。
当下文学有几个引人注目的现象:类型文学与严肃文学的互动,比如双雪涛、郑执的“东北叙事”,徐皓峰的武侠书写,刘慈欣、李宏伟的科幻创作,显示出侦探、武侠、科幻等类型文学与严肃文学之间的相互影响;对现实的多维度认识,催生出从文学期刊到自媒体公众号上的非虚构写作潮流;多媒体正使全民创作与阅读成为可能,并日益成为一种广泛的文学生活形态。可以看到,文字表达、纸质出版的方式仍在延续,同时“讲故事”的文学观念弥散到网络写作以及短视频、网络直播等影音图文综合性表达之中。口头文学再次复兴,书面文学持续发展,网络文学方兴未艾,它们并没有非此即彼地取代对方,而是在融媒体中共生共存。
文学生态的整体性变迁,具体表现在文学四个关键性要素的变化之中。一是外部世界。我们身处的时代与社会环境不仅包括传统文学语境中所要模仿与表现的“客观物理现实”与“主观心理现实”,还增加了由纳米、生物、信息和认知这21世纪四大前沿科技所造就的“虚拟现实”“增强现实”,比如穿戴式设备、人工智能等,正在发展出一种我们日用而不知的多重现实。二是创作主体。文学创作者不再仅仅是某个孤独个体或者少数天才,创作大门向更广范围的人群敞开。三是创作工具。纸笔之外,在电子终端设备上的阅读与写作越来越多。从口语表达到文字书写,再到电子技术,语词处理方式的嬗变,不仅影响语言艺术样式的演变,还决定形象塑造、情节结构、抒情风格与审美趣味的不同,带来作品形态的多样性。四是传播媒介。与发表平台、流通渠道密切相关,读者、受众、消费者不再只是被动的接受者,而可以即时参与到互动和反馈过程中,从而发挥其在文学生产与评价过程中的能动性。
当代文学正在遭遇来自新媒体文艺、人工智能写作、文学接受方式革新等多方面的挑战。但技术与工具理性并不能取代人文、经验、情感与价值理性,并且科技与人文可以相互融合与转化。伴随媒介与科技革新,现代以来的“文学”疆域不断拓展,从“纯文学”向“杂文学”“泛文学”“大文学”发展。与此同时,体裁的“四分法”(小说、诗歌、戏剧、散文)被越来越多的跨界文类突破,审美观念与风格也不再是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现代主义等理论所能涵盖。这都相应地引发对于当下文学功能与价值的思考。
文学功能随历史发展流变,始终在文化创造中发挥基础性作用
文学的功能在最初起源时是复合性的,可以归纳为以下四种:一是自我表达,“诗言志”,通过描写、叙述、抒情、议论等体现创作者的心意、志向与观念;二是审美与娱乐,通过优美的语言与形式让人得到情绪宣泄、情感抒发、精神提升的愉悦;三是认知与启发,“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通过特定方式启迪、增进读者对自然、社会与自我的理解和认知;四是教育与提升,一方面团结凝聚、净化陶冶、宣传激发,一方面观察思考时代,推动社会发展进步。
伴随历史发展,这些综合性功能相应发生侧重点的转移。新中国成立后,现代文学“为人生”与“为艺术”的诉求最终融入“二为”方针。进入20世纪下半叶,读者的阅读需求愈益受到重视,形式探索和自由表达得到张扬。随着文学的专业化,其认知和教育功能很大程度上被哲学、历史等人文社会科学以及自然科学代替。文学在内部也产生细分:严肃文学侧重审美,通俗文学侧重娱乐。
面对这种情形,如何定位文学的当代价值尤为重要。我们必须回到最基本的问题,即文学怎么从个体出发而通达更广范围的人群?严肃文学创作者如何介入当代文化生产,而不是囿于小圈子的趣味或孤芳自赏的喜好?如何在读者的娱乐消遣中实现普及与提高的辩证统一?
文学既是具有创造性的文化产品,也能成为具有流通价值的文化商品;既要彰显社会效益,又要体现市场价值。其特殊性在于,作为经验、情感和观念的表达,文学具有强大精神力量与持久思想价值,因而具有文化传承的功能。也就是说,经典文学是超越一时一地的。人类古往今来的典范性作品,无不跨越时间、地域、语言和族群界限,成为普遍性的人类无形文化遗产。先秦诸子散文、《摩诃婆罗多》、《史记》、杜甫、但丁、莎士比亚、歌德、曹雪芹、托尔斯泰、鲁迅……如同距离不同光年的星辰同时映现在天宇之上,不同时代和国家的经典作品和作家都融合在当代文化之中,成为共享的集体记忆与文学滋养。
尽管随着专业分工日趋细化,文学生态发生很大变化,但因其具有整体性想象的能力,所以可以整合各类信息,赋予碎片化、瞬间化的信息流以“有意味的形式”,成为文化创造的母体,在众多文艺创造活动中发挥基础性作用。较之美术、影视、戏剧等,文学较少受到材料工具、资金场地、人员配置和技术设备的影响,凭借个人和简单装备就能完成。文学以想象和叙述综合性地介入对历史与现实、个体与总体的认识与书写之中,为各专业艺术门类提供思想与美学资源,进而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地进行精神引领,推动文化建构。柳青《创业史》、路遥《平凡的世界》都在极为简陋的环境中完成。其素朴的语言、浓郁的情感、贴近人民的观念与形式、对时代变革具体生动的描写,使其在几十年后依然是广播影视改编的重要资源,发挥着持续性的影响力。
展望文学未来,归根结底要为人民而写
作为一种文化创造,文学的价值不仅在于深描一段历史或现实,其本身也是历史进程中的能动行为。这种能动行为包含两个维度,既有对已知事物的体认与对宏阔历史的洞察,也有超越个体经验,对更广范围内他人的关怀与理解。文学应成为时代的先觉者、先行者与先倡者,能够达致观念、情感与价值上的认同。这是文学对现实产生反作用力的具体方式。
新中国成立以来,文学经历多次探索:从“写什么”(题材与内容)到“怎么写”(形式与技巧),从“为谁写”(功能与受众)到“在哪发”(平台与传播)。当前我国综合国力迅速跃升,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确立中国文学的地位和价值,树立具有世界影响的中国话语和中国价值,依然在路上。随着教育的普及和全球信息的便捷获取,人民的审美趣味不断提升,这就需要一种弥合高雅与通俗分野,继承并突破既有文类、风格与技法,面向未来的文学。在全球化时代,展望与勾勒文学的未来,最终要落脚于人民。
人民既是历史的剧中人,也是历史的剧作者。文学观与价值观的形成是一个系统工程,扎根人民是基础与途径,从人民生活中汲取营养是方法,通过精深、精湛、精良的作品反馈给人民则是目标。
文学历史与现实经验启示我们,只有那些熔铸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于一体的作品才能具有恒久而普遍的价值。思想性承载精神的深度与情感的厚度,艺术性体现形式的高度和技巧的力度,观赏性指向实现最大范围受众的广度。对于当代文学创作而言,必须全面考虑这三方面,既不能高蹈地谋求脱离现实的普遍性,也不能沉溺于细枝末节。当代文学要立足于具体的时代与社会,在批判继承中外古今文学经典的基础上,做出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萃取我们时代的故事、形象、话语与价值,传达友爱、团结、共同追求美好生活的观念,展现中国文学对世界文学的贡献。唯有如此,文学才能做到既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