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听涛”专栏(二)
作者简介:李传芳,1958年生,海南省儋州人,研究生学历。生于困难时期,长在动乱年代,下过乡,当过农民、工人、教师、警察。曾任琼中县、陵水县、琼山市,海口市琼山区、龙华区公安局局长,海口市司法局局长,海南省监狱管理局副局长、三级警监。现为中国社会主义文艺学会当代文艺工作委员会副主席、书画专业委员会副主席,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海南书法家协会理事、海南作家协会会员。
曾被评为全国优秀人民警察。2001年被中央组织部、人事劳动资源部、全国文明办评为“全国人民满意的公务员”。
2018年创作长篇纪实文学《公安局长日记》,由群众出版社出版。
台风中的追捕
1995年9月的“维达”台风席卷海南,位于中部的琼中县也未能幸免。台风刮了两天,还在持续,而且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也没有减弱的感觉。风在无情地呼啸,雨在瓢泼般地往下浇。在海南住久的人都知道,台风这是在回南。屋外时不时传来窗户玻璃的破碎声、树木枝干的断裂声。
傍晚6点钟,浓云密雨使夜色过早地降临到这座山城。在县公安局会议室里,一场追捕杀人凶手王小文的紧急会议正在进行。这是公安部点办的案件。
根据可靠情报,杀害原琼山市教育局长吴××的犯罪嫌疑人王小文潜逃到琼中红岛乡的一个苗寨。省公安厅刑侦处与琼山市公安局组成的专案组顶着台风赶到琼中,和我们一起研究追捕方案。
任务如此重大,天气如此恶劣,对能否抓住王小文,大家心里都没有底。如何行动呢?
大家把目光投向我。由于前任已调走,我已被任命为新一任琼中县公安局长兼党委书记。
这是我主持公安局工作接受的第一项重要任务。
“既然有杀人犯躲藏在我们眼皮底下,刮多大的台风我们都要追捕。”我斩钉截铁道。
兵贵神速。追捕方案研究会议结束时已是晚上8点钟。
大家匆匆吃过晚饭,立即从县城出发。6辆越野车分别载着40多名民警,冒着狂风暴雨向目标方向驶去。
红岛乡离县城有40多公里,按正常情况驱车个把小时就到了。可现在,台风、夜色成了我们行动的拦路虎。剧烈的风雨几乎要把车子掀翻,车子牛吼般在泥泞的山路上吃力爬行。
不久,我们又被一条山河挡住了去路。这里原是一条两三米宽的溪涧,河上有一座桥,平时,车子可以直接开过去。但台风一来,山洪从上游带着泥石、断木直泻而下,桥面被淹得无影无踪。
我们不好贸然过河,只能困在车里,心里很着急却又无可奈何。曾在部队做过侦察兵的琼中县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王国仁临时充当起水情侦察兵。他双脚趟进水中,根据平时的记忆,摸索着找到淹没在水中的石桥。
我所乘坐的越野车由司机王南雄紧握方向盘,在王国仁的指引下率先开路,雪亮的车灯映照着湍急滚动的洪水。此时,路面的水已没过膝盖,车子过河稍有疏忽就可能连车带人滑入河中。
6辆越野车就这样在河中缓慢地行进了将近半个小时,总算过了河。大家不由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继续赶往红岛乡。
路是越来越难走了,洪水泡软了土路,台风刮断的树枝、茅草把路面搅得如同烂泥塘似的,开车竟比不上步行的速度。
突然,越野性能极好的“沙漠王子”陷在泥地里动弹不得,轮胎在泥浆里空转,泥水四溅。
大家跳下车来,吆喝着使劲往前推。我与省公安厅的一辆越野车先行摆脱了泥浆路的纠缠,后面的车还没跟上来,于是我们停下车来,等待后面的车辆。
风雨交加的夜色中,同车的几位民警顾不上斯文,就近在路边方便。没多久,后面的车队赶了上来,几个浑身泥浆的民警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路边的水坑洗脸。
我望着他们顿时傻了眼,那可是先前民警撒的尿水,他们不是在用尿水洗脸吗?但想阻止已来不及,为了不使他们难堪,又不好说破,只是催促他们赶快上车。
继续赶路。过了红岛乡,在距离目的地苗寨——长流水村还有6公里时,为避免汽车灯光和引擎声暴露行动,我们全部下车,不亮手电步行前进。
山路狭窄、泥泞、湿滑,我们浑身粘缠茅草、树叶;时不时又有几棵被台风摧倒的大树,阻拦在我们面前。尤其是台风借着夜色发威,雨越发地猛了,暴雨像皮鞭似的抽打在身上。雨衣完全失去了作用,强劲的狂风暴雨肆无忌惮地把雨衣扯开,每一个人都是浑身透湿。
就在黑暗的风雨中,6公里的路程,我们一步一趔趄,跌跌撞撞地走了3个多小时,直到凌晨3点才到达长流水村。
这时,参加追捕的民警经过7个多小时的奔波,已经疲惫不堪,但即将投入抓捕的紧张使大家忘却了劳累,迅速进入指定位置。
沉睡中的村寨,只听见暴风雨的呼啸声和几声犬吠声。这个村寨居住着清一色的苗族同胞,他们不讲普通话,海南话也说不好,只讲苗话。
我们包围了几家重点户,一户一户地敲门,对屋里的人进行查问。
搜捕行为引起了村民的惊慌,民警比画着进行解释,好不容易才让村民平静下来,但搜捕的结果是没有发现王小文的蛛丝马迹。
7个多小时的行动,可以说是战胜了台风,战胜了饥饿,战胜了疲劳,跋山涉水走泥丸,费尽千辛万苦来到村寨,却没有抓到犯罪嫌疑人,谁的心中都不是滋味。
难道是情报有误?
省公安厅的同志没有气馁,不断给民警打气鼓劲,认为情报无误,村民一定知情,只要得到他们的配合,就有胜利的把握。
这时,我把民警陈文找来,他是苗族,懂苗语。出发前,我估计可能遇上语言障碍,特地安排当会计的他参加这次追捕行动。
我要求他在尊重民俗的前提下做村民的思想工作,力争获取准确的情况,并叫他带上500元钱奖给提供线索的村民。
只见他找到一个村民,用苗语说了起来。很快我们了解到犯罪嫌疑人的落脚点。
在这位村民的带路下,我们快速踏上了通往山寮的山间小路。
路的两旁全是密匝匝的树丛,树枝不时从我们脸上划过,还不时碰到爬行的蛇虫。不能有任何的灯光,也不能有任何的声音,我们本能地手拉着手摸索着赶到一个山凹,山凹里有一间草寮。
一声令下,大家迅速把它包围住。里面睡着的人,经过认真辨认,确定是王小文。他在熟睡中被我们把他从梦乡拎了起来。
看着不费一枪一弹落网的犯罪嫌疑人,参战的民警个个兴高采烈,完全忘记了一夜的辛苦。
按照计划,队伍在附近的农场连队稍事休息。
民警们一进入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都成了泥猴。
也不知是谁惊叫一声:“山蚂蟥!他妈的,爬上来这么多山蚂蟥?”
只见人人身上都有几条又粗又黑又滑的山蚂蟥。
琼中山区山蚂蟥多,遇到雨天,人只要走过,它们便从树上、草丛中随风跳到人身上,爬进鞋子里,钻到头发、脖子以及身体任何部位张口吸血。在吸血前它只有牙签般细小,吸血饱满后如拇指般粗大。
无奈,大家只好来了个“天体”运动,将衣服脱了精光,你帮我抓,我帮你抓,把山蚂蟥从头发里、耳朵背、腋下、腹下剥了下来。
一个民警的举止引起大家哄堂大笑。这位民警的睾丸,居然叮上了两条滚瓜溜圆的山蚂蟥。他死劲地拽,山蚂蟥就是赖在那儿下不来,看着他那狼狈样,有人提出拿口水抹,也有人建议用烟灰擦上去,但这些办法都试了,没用。最后,一人拿小刀,两人各抓蚂蝗一边,慢慢割破蚂蝗,蚂蝗身上喷出大量的血,终于掉了下来。可这位民警的睾丸还是流血不止。
这时,屋外的台风仍在持续,民警的笑声与呼啸的风声、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壮美的交响乐。这乐曲似乎在宣告,任何犯罪嫌疑人想躲避法律的制裁,那是不可能的。
编辑:刘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