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新:把读者拉入小说,与主人公同悲欢
作者:蒋肖斌(媒体人)
至今难改乡音的他有一个很朴实的想法:“我只是想着怎么让故事看上去像真的。因为既然写的是现实,只有让读者觉得故事真的在发生,他才会有兴趣读完一部20万字以上的长篇小说。”
周大新近照 光明图片
有人说周大新是一个“时代书记官”——获得茅盾文学奖的《湖光山色》讲乡村变改,之后以三年一部的速度写着长篇小说,《天黑得很慢》讲老年,刚刚出版的新书《洛城花落》讲离婚……读者读他笔下的故事,却像在观照自己的生活。
听到这个评价,周大新连称“不敢当”。“小说可以把作者的思想埋藏在故事后面,让读者一开始只觉得故事有意思,读完才陷入沉思。”周大新说,“我最初喜欢读小说,也是因为喜欢小说中的故事,这给了我后来创作的兴趣。”
1952年,周大新出生于河南邓州的一个村庄,读到的第一本书是《一千零一夜》,夜夜都是好故事;长大一些后,开始读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小说:《红岩》《战斗的青春》《红旗谱》……18岁当兵,他第一次接触到托尔斯泰的《复活》,被聂赫留朵夫和玛丝洛娃之间的情感打动,“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下决心要写作,也想写一部这样的书”。
从小爱读故事,成为作家的周大新也爱写故事。至今难改乡音的他有一个很朴实的想法:“我只是想着怎么让故事看上去像真的。因为既然写的是现实,只有让读者觉得故事真的在发生,他才会有兴趣读完一部20万字以上的长篇小说。”
周大新最近推出的新作《洛城花落》讲述了一段婚姻故事中的风花雪月和一地鸡毛,他创造性地采用了离婚案“庭审记录”的写作结构。“一方面,结构为内容服务,只有在法庭上,通过律师和当事人之口,我们才能从各个角度来发表对爱情、对婚姻、对离婚的看法,其他场合很难有这样集中的辩论。”周大新说,“另一方面,小说创新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结构创新,用新的结构来讲述故事,才能引起读者的阅读新鲜感。小说创作,要求作家自己超越自己。”
除了“庭审记录”,周大新还在《洛城花落》中用到了“宗族史料”——《嘉庆二十四年(己卯)雄氏宗族大事记》等写作形式。周大新说:“如果小说只是讲当下,就容易轻薄。我希望小说能有一种厚重感,不是只讲两个主人公的离婚,而是搭建起一个历史脉络,引导人们去思考关于婚姻的这些问题。”
无论是“庭审记录”还是“宗族史料”,周大新似乎都尝试着在虚构与非虚构之间搭建一座桥梁,让小说与生活同步,把读者拉入小说,和人物一起演绎悲欢离合。
周大新说,写小说,作者得“将心比心”来设计故事发展。故事从生活中来,那作者首先就要沉入生活,了解这些事。“比如,我写年轻人的爱情,我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的,就从大脑的记忆仓库里,调动起年轻时候自己的生活。想让读者看起来是真的,就必须有自己参与,把自己的生活掺进去。”
这在他此前的作品《天黑得很慢》中亦有表现。周大新在这部小说中讲述了“万寿公园黄昏纳凉一周活动”。从周一到周四,养老院、医疗保健机构、“国际健康专家”你方唱罢我登场;从周五到周日,一名陪护员讲述自己陪护一位独居老人的经历,涉及老龄化带来的种种问题:养老、就医、黄昏恋……
“经世界养老权威机构考察评审,进入本养老院生活的老人,寿命有望比那些居家养老的老人平均高出3至5岁。”“我们的灵奇长寿丸每吃一盒,约可延寿1个月加7天,因为原材料紧缺,每个人只能持身份证购买3盒。”……
小说中的描写简直就像讲座现场的录音记录。周大新说,自己去过很多城市的公园、街头,见过很多以老年人为对象的宣传活动,卖长寿药、教长寿操,所以写起来很熟悉。
古人说“文章合为时而著”。周大新认为,这里的“文章”可能指的是散文,而写小说,应该“为心而著”。
“写小说要忠于内心,听从自己的生活和心理体验。当年我的孩子走了以后,我写了《安魂》;等我慢慢衰老,我就写了《天黑得很慢》。写《洛城花落》,是因为看到现在离婚的人这么多,其中还有我的熟人,给我造成很大的心理冲击。”周大新说。
尽管记录的是“当下”,但周大新并不担心“未来”的读者是否还会读自己的小说。“好的作品能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能不能走出国家和民族的界限,归根结底是要看它思考的问题、传达的思想寓意,是不是全人类都应该关注的。我写生死、衰老、婚姻……我相信,这是很多年之后人们依然会面临和思考的问题,所以依然会有读者。”
写了40年小说,因为体力原因,周大新宣布以《洛城花落》作为自己长篇小说的封笔之作。但他对文字的热爱依旧,和文字打了一辈子交道,早已和它水乳交融。
“我会接着写散文和随笔,也可能重拾年轻时候就很喜欢写的电影剧本。除非将来因为身体原因让我彻底失去了拿笔的能力,但就算写不了文章,我也会写书法,如果书法都写不成了,我还会试试能不能画画。”周大新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