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正在消失的村庄画一幅肖像
在宁波作家圈里,谈起小小说写作,总会想到青年作家吴鲁言。也难怪,短短十载,吴鲁言先后出版了小说集《一朵蓝玫瑰》《善良如花》《我的眼睛》……2021年元旦前夕,几位文坛朋友雅集,我有幸收到了吴鲁言馈赠的新作——小说集《小高层村庄》。读罢,眼前一亮,对吴鲁言又有了新的认识。
作者笔下的村庄在镇海,一个叫尚河村的地方,村虽小,却有过辉煌和灿烂的昨天。曾经,这里出过举人,官至四品,名扬四海;曾经,这里有过武状元,飞檐走壁,身轻如燕;曾经,这里有过儒商,留有学堂,造福乡里。
“即使它的历史再悠久,今天,都逃不了被整体拆迁的命运。”正如小说中所写,随着社会的发展,城市化进程加快成为一种必然,村庄的消失同样成为一种必然。村庄拆迁后,人们的生活条件和生活方式等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同时伴随着一些不适、不安、迷惑、迷茫。作者说,“村庄的迅速消失,给农村带来了系列巨变,许多农民的物质生活水平一下子提高了,甚至个个成为百万富翁,却不知道如何使用这些突如其来的巨款。”作者在《赤脚医生》一文中写道,“农民不可能一下子变城里人。”是的,他们住着高楼、开着小车、逛着超市,但生活方式或多或少带着农耕文明的烙印。
小说中叫尚都首府的小区,是在尚河村旧址上造起来的小高层,8幢,每幢18层楼,4个单元,共1152户人家。居住其中的有作者的爷爷、奶奶、爸爸、干妈、阿娘、堂叔、二姑,更多的是作者的乡亲们——“无脚活生”“晒太阳的男人”“钉子户终结者”“发小何南”“阿根叔和阿根婶”“没事的吴大爷”“时尚女人”“干粉蔡大婶”“公子哥阿瑜”“喝醉酒的女人”“阁楼上的男孩”“贫困户阿蔡”“赤脚医生”“黄行长”“作诗的女孩”……这时候,为村庄留下一段历史,为乡亲们留下一些记忆——为正在消失的村庄画一幅肖像画,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作者把目光聚焦于城市化进程中正在消失的村庄,关注正在演变为城市人的农村人,以及他们的难舍、纠结、喜悦、困惑。“谨以此本乡村速写小集献给我的父老乡亲,也算是对祖辈的一点心意了。”作者在《自序》中写道:“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用我那粗浅的文字,记录那些我和我的村民所经历的村庄,村庄中的一人一事、一草一物。”她在《古树下的日子》中还写道:“虽然我的文字并不一定精致,但肯定是最真诚的。”从这一点来说,尚河村是幸运的,因为有吴鲁言。
吴鲁言的文字是温暖的,带着泥土芬芳,“张家每日三部曲”中的柴米油盐,具有江南风情的“红白喜事”“嫁女”,涉及情感的“师生恋”“初恋”等,牵动了读者的心弦。吴鲁言塑造的人物鲜活、可爱、亲切、灵动。她书写着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至今,看着别人的奶奶活到九十岁、一百岁,我心里总想,要是我的奶奶依然健在该多好,哪怕她思维不清了,在,就好!”“在我念小学四年级时,病中的爷爷经常拄着一根拐杖,站在村口道路的尽头,不停地张望着……”她也留意着没有血缘关系的街坊邻居,甚至连小动物、老物件也难舍难分——宝儿心里活着的黄小鸭、小区门口那条狗、一张八仙桌的前生与今世……
村庄没了,就像树没了根,人没了魂。作者说:“多少年后,我才知道,我们要找的牛,再也找不回来了。就像如今被拆除的村庄,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尚河村被整体拆迁前,作者的父亲带着晚辈们去清理打扫老屋。作者在后记中这样描写父亲:“他生于斯,长于斯,将近七十年,他是在用打扫清理这种仪式向自己生活过、奋斗过的老家和村庄告别。”我想,对作者的父亲来说,用扫帚打扫是一种告别;对作者来说,用笔记下这段历史,何尝不是一种告别?
“小高层”和“村庄”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词语,作者的高明之处,在于把两个很难相处的词语放在一块儿,这就有了故事。站在岁月的长河中,回望故乡,作者说:“无穷无尽的家乡情,却再也无从找寻。”我说,有《小高层村庄》在,就有尚河村在。(雨 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