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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人类,我想住进森林》

时间:2020-05-09 13:05:22 来源: 中国作家网 作者:阿澜·卢

  作者:阿澜·卢 出版社: 四川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01-01 ISBN:9787541155390

  那是春天的事。漫长冬天过后在森林里骑车是件快乐的事。我当然一年四季都骑车。骑车上下班。我是个自行车手。我大概首先就是个自行车手。没有什么前提能阻止我。冬天我就用钉胎。我有头盔、自行车专用手套、特制的裤子和夹克、自行车电脑、车灯。我每年得骑上个四百英里。要是哪辆汽车不乖我就折了它的雨刷,毫不含糊。我会敲车窗。我会喊破嗓子,车停下来逮我我也不怕。我会据理力争,坚持我作为自行车手的权益。我骑得很快。比汽车快多了。最好是在早高峰。比如说松恩路上,翻过亚当坡继续下行到特莱色思大街和柳树街。好多汽车,更多的是电车。电车总停在特莱色思大街正当间,因为几乎从来没有车与之抗衡,汽车都得停下来,但我可以蹭上人行道,大摇大摆地从准备上车的人右侧经过,然后在电车前方四五米处冲回大路,趁电车再次发动之前,有的是时间。那里的人行道正好比一般的高一点,并且稍稍向上抬,所以我可以飞一个,我总是两个轮子一起着陆,就在电车轨道正中。帅呆了,但我也不当回事。有人看见就看见吧。或许他们中就有人受到启发去给自己搞一辆自行车。有这样的想法就知足了。我带着这个想法继续前进,朝着下一道障碍——比斯莱的环形路口,在那儿我还有个专业司机不喜欢也不一定合法的绝活。但作为自行车手就必须得逍遥法外。他们必须生活在社会之外,那些交通规则虽然是为健康的人设立的,却越来越偏向于机动车辆,必须打个擦边球。自行车手受到了压迫,我们是沉默的少数派,我们的猎场总是越来越少,我们被迫挤进不相称的交通模式,我们不能使用自己的语言,我们被逼到了地下。但留神了,因为不公如此明显,谁也不要感到惊讶,愤怒和暴力终会从自行车手中跳出来。在一个美好的日子,当所有非自行车手肥胖到几乎无法自如地出入车门时,我们会不顾一切地反击。

  我是自行车手。我是丈夫、父亲、儿子和员工。还是房产所有者。以及一堆其他身份。人总是那么复杂。

  反正我就是在外面骑车。春天的时候。然后我就倒了。挺没道理的。森林里走得都挺熟。范围通常也小。我挑了条小径,骑着骑着就进了野地,正下坡呢,前轮就突然卡在了两块石头里。我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屁股砸在了树根上,外加自行车撞上了脑门。我就这么躺着。开始疼得跟鬼似的。动弹不得。我只是静静地躺着,抬头望着几根树枝在微风中缓缓地移动。许多年来第一次这么安静。当最糟糕的疼痛缓解一些以后,我感到一阵由衷的平和。只有森林。往常交织在一起的各种复杂的感受、想法、责任和计划都烟消云散了。突然之间,只剩下森林。而且我脑子里也不再出现任何伤脑筋的儿歌。它们平时总是一刻不停地在我脑子里。我儿子和他的小伙伴看的那些录像或DVD里电影的主题曲。它们太有穿透力,太狡猾了。就这么沉甸甸地附着在我的中枢神经上。在我跌倒之前,它们在我的脑子里已经循环了几个月。整个冬天都在困扰我。不管是工作还是休息,甚至我父亲死的时候。我都打算因此去挂个号。比方说吧,“企鹅家族”。我儿子特别爱看这部德国制作的企鹅片。吧啊,吧啊,吧吧吧,吧啊,吧啊,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啊啊,吧,吧,吧啊,吧啊啊啊啊!这玩意儿能在脑子里转悠一整天。从我早上睁开眼到我晚上倒下睡觉。冲澡、吃早饭、骑车去上班、开会、骑车回家、买菜、去幼儿园接儿子,等等,等等。“企鹅家族”从早到晚。其他几天是“巴布工程师”。老天爷。巴——布工程师,能修好吗?一定行!要不就是“天线宝宝”。吓人道怪。这些——不好意思——操蛋的、矫情的小人据说是由英国心理学家研发出来开发儿童智力激发好奇心的。两岁的时候还真他妈管用,但对其他年龄段的人来说就太弱智了。丁丁!迪西!拉拉!小波!天线宝宝。天线宝宝。说——你——好!有种想把他们塞进碎纸机的冲动。还有“火车头托马斯”。好吧。大概没那么恶心。反正头五六十回还成。积极向上地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个没完,顺着老掉牙的铁轨模型,沿途风景有点像英国,虽然所有孩子都知道其实地点是索多岛,在那里小火车头托马斯快乐地开来开去,和他的车厢安尼和克拉拉比亚一起,还有他的火车头同事派尔西、托比和詹姆斯,以及别的有名字的交通工具,比如直升机哈络德、巴士贝尔蒂、推土机特兰斯,以及指挥员,我们家叫他帽子先生,每当火车们做什么好事的时候他就立马出来表扬一下,乐此不疲。例如他会说你真是个能干的小火车头,托马斯;他也会来硬的,就像上回那些大火车头得意忘形拒绝亲自拉车厢的时候。这些破事可别让他知道了。

  但现在我躺在野地里的时候,帽子先生已经在我的意识之外。歌声安静了下来。所有围绕浴室的想法也奇迹般地消停了。我都不记得上次不想浴缸是什么时候了。但是现在浴缸离开了我的意识。我一点都不会考虑到底是用意大利瓷砖还是西班牙瓷砖,或者是粗糙的还是光滑的,或者我们根本就应该采纳别人的意见,使用玻璃马赛克,这自然是我老婆最热切向往的。更别提颜色。我根本就不考虑颜色。没有蓝色。没有绿色。没有白色。并不是我不再担心天花板或瓷砖的颜色,但念头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消失了。我从这场无休止的旋转舞会中解脱出来。我也不去考虑混合水龙头,虽然它们有七百种款式,拉绒钢的六周之内可以送货上门,要是可以接受普通材料的话还能快点,但为什么要接受普通的呢?或者浴缸,也是我们在英美对伊拉克采取行动的当天必须讨论的内容。我记得当时得知我们也将卷入这场战争后我很恼火。非常招人烦。好像在所有卫浴设备中作选择还不够闹心似的。现在我们还得在伊拉克战场上选择立场。我不喜欢世界上发生需要我过多地使用脑容量思考的事,鸡毛蒜皮。不是我不顾全大局,而是我压根不想关心。好几星期我都因为他们不等我们装修完厕所就开始轰炸而气不打一处来。我想着去他妈的,我们到底是选那个便宜许多的波兰浴缸还是那个我们同样挺喜欢的瑞典浴缸,抑或我们应该咬咬牙始终优先考虑质量而不是成本,反正两个浴缸各有千秋。瑞典那个也不是处处领先。炸弹在电视上——我们把音量调小了——飞过幼发拉底河或是底格里斯河或者两条河都有的时候,我们就在那儿互相画着浴缸的位置,把波兰的和瑞典的各自的优缺点都列在表上,这个过程实在太熬人、太费神,一旦开始觉得它不那么重要,整个项目都会土崩瓦解,甚至危及婚姻。

  躺在荒郊野外,我连马桶都不想。也不管是用当下最时髦的内嵌式,还是凑合着用更经典更灵活的款式。那个森林中的午后,连和水管工的对话都抛在了脑后。特别是最伤脑筋的那次,他说先前那位水管工干活太糙,以至于大便找不到钻到混凝土下面的通道,所以就差那么几秒钟他就要跨出那一步,把整个地板掀起来重新排管子。

  这些全都消失了。好些事我突然之间就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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