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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闭上了眼》

时间:2020-03-09 14:38:32 来源: 中国作家网 作者:李瑾

  作者:李瑾 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年10月 ISBN:9787214237712

  画 师

  他挥毫。山川逶迤,藏在几棵垂柳的

  斜对面,一个渔翁等待着将傍晚拿走

  事实上,花鸟虫鱼都是

  黑色的,画家难以将不可理解的世界

  变成佛。我相信诸事诸物都在方寸间

  窗外停泊的孤帆不可能

  离开渡口,一如我,不会离开自己的

  困境。他止了毛笔,端详,整幅画在

  一杯茶中走动,里面蓄满静谧和滂沱

  山川颂,或一种受难

  整座西山一滴滴陷入夜晚,大雨滂沱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台阶,以及河流

  一般哗哗的喜欢

  越喜欢就越悲伤

  在人间,庄稼是唯一的受难者,而我

  一个被雨拦住的人,回家是如此困难

  山川不忍心细看。云朵中,目力难以

  企及的神,怀抱日出日落,辗转难眠

  我爱生生死死的希望和幻灭

  我爱这悲怆的大地,爱一只大鸟自傍晚

  掠过黎明,爱树木静静地站在微水湖畔

  不谙世事。当然

  我也爱灯火和废墟,爱它们历历在目的

  尽头、不可磨灭的起始,爱这种空洞的

  踏实

  ——一些事物注定消失在相爱里

  我爱这种状态:人人互不相识,又胜似

  旧友,他们抬头仰望星辰,低头便落入

  尘埃,他们不生不死

  替时间熨平人世的一些起起伏伏

  我也会悄悄爱上伤心,爱上鲜有的快乐

  爱上这个凡尘中属于人的泪眼,和它们

  浩浩荡荡的收集者:

  哪一种泪水还没有流过

  每日每夜,我爱生生死死的希望和幻灭

  今则天各一方,风流云散,兼之玉碎香埋,不堪回首矣!非所谓“当日浑闲事,而今尽可怜”者乎!

  万物均匀地分布在不规则里,除了爱

  爱你的人在不安中

  塌陷。当一座水塔是我们的暮年,你

  无法理解它的垂直和荒废,夜莺在它

  身上唱歌,我们在

  它的阴影里转移着

  噪杂。匮乏面前,我们就是匮乏本身

  水塔基座的水泥,一脸斑驳兼有不屑

  当两个孩子围着它

  转圈,已注定他们的生活将沿着圆柱

  深入不测:若干年后,命运一墙之隔

  却没办法理解彼此

  ——命运就是圆柱型的漩涡,推你的

  则是一个陌生的缺席者。也不必悲伤

  这水塔终有倒塌的

  一日,如同你我,毁于无知和不可知

  四

  人生坎坷何为乎来哉?往往皆自作孽耳,余则非也,多情重诺,爽直不羁,转因之为累。

  一条马路在寻找着自己的尽头。城市

  和我们并排而立,没有谁会站在原地

  除了台阶。大楼

  试图繁殖

  自身。行人也会盲目,黑暗递过来的

  光一时无人识得。搅拌机、中央空调

  都源于一种疑问

  没有答案

  人类就练习出卖自己:水泥是俗世中

  最大的隐喻,它的逻辑和我们的肉身

  如出一辙。借助

  各种石板

  钢筋,以及日夜轰鸣的潜意识,生活

  已经无法攀登,一部电梯将我们送到

  高处,又拒绝自

  原路返回

  置身虚空中如同脚踏实地。没有人会

  觉得不可思议,一条新修的柏油路在

  寻找着尽头,大楼似是而非,缺少了

  不可多得的敌意:饱含世人如同遗体

  五

  凡事喜独出己见,不屑随人是非,……故名胜所在,贵乎心得。

  如此清晰,玻璃杯、玫瑰、钟声以及

  一条被马蹄击碎的道路

  得得声中

  墙壁长满青苔:一种失而复得的生物

  我习惯了在世界的一侧沉沦,厄运和

  我有一种默契,而时间

  不忍卒读

  却充满清规戒律。有人

  喃喃低语:我这张脸已经风化,缺少

  营养和同情者。他佝偻着身子,举着

  一个没有蜡烛的纸灯笼

  恭候大雨

  罪恶只供人欣赏,牢狱

  是虚设的,那些蝇营狗苟之人曾屈从

  俗世,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十年前

  一只孤鹜自落霞中出发

  日光回转

  钟声喂养过的玫瑰,又悄悄躲过一劫

  ——一些不确定的事物忠于某种衣服

  六

  夏月柳陰浓处,菡萏香来,载酒泛舟,极有幽趣。余冬日往视,但见衰柳寒烟,一水茫茫而已。

  每一棵树都住着一个神灵,当它们被

  砍倒,一些会成为光的知音,一些则

  装着同样被砍倒的

  殉道者,做蚯蚓的

  好邻居。此时,不必要担心鸟巢或者

  在树杈间追逐光源的松鼠,它们来自

  草丛,和一把轰轰作响的电锯刀一样

  操蹩脚的人类口音

  刀斧和倒塌不过是

  生活中最平易近人的一部分。当我们

  将树木砍倒,那些行将枯萎的叶子也

  会兔死狐悲。一个

  最为日常的情景是,在树桩上坐下来

  点一根烟,舒适、疲倦和戛然而止的

  年轮将会沁入身体

  慢慢成为一种顽疾

  树木胸怀鸟鸣,我们怀揣刀斧和慈悲

  动 静

  整个庭院浮在黄昏之中,万物和彼此

  道别,即将回到

  黑暗。此时,一声虫鸣唧唧

  而响,我们迅速想起与对方的关系及

  面目。静谧里总有一种闷雷包藏祸心

  蒲松龄

  客栈、破庙、荒宅,有人自墙壁下来

  影子是个好的去处。铜镜不懂得疼痛

  山川不懂得

  留宿,将眼前的面具视为

  一生,拿滚落的石块当作加冕。聊斋

  先生例外,他笑,他哭,他家的窗子

  有几个破洞,但不属于他

  一个人的。鬼神都在尘世领众生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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