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出军旅经验的温度和触感

写出军旅经验的温度和触感

——关于文清丽小说创作的笔谈

　　朱向前： 2017年至今，在近4年的时间里，军旅女作家文清丽每年都有10个以上的中、短篇小说，约30万字的作品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十月》《大家》《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中篇小说选刊》等文学期刊发表。仅以2019年为例，文清丽就密集推出了1部长篇小说《爱情底片》；3个短篇小说：《哈雷彗星》《星球上的时光》《二十一分三十五秒》；7个中篇小说：《咱那个》《两只忧伤的老虎》《你不是尹雪艳》《耳中刀》《女兵们，正步走》《手之语》《地球上的泪滴》等。从这些聚焦强军兴军伟大实践和军旅生活现场的作品中可以看出，文清丽的创作并不囿于个人经历或一己悲欢，而是题材多样，四面出击，正面强攻；并且，更加注重对特定情境下军人内心世界的深层次、多向度挖掘，刻录下鲜活、扎实、生动的时代印记。

　　在军旅题材之外，文清丽至少还创作了3个系列：都市题材中篇小说系列——《黄金时代》《鱼什么都知道》，等等，或用访谈结构全篇，或用多人称进行讲述，在形式内容上都不乏探索；疾病题材中篇小说系列——《采葑采菲》《你不是尹雪艳》《她骑着小桶飞走了》《地球上的泪滴》，等等，与疾病书写紧密缠绕在一起的，是对人性空间的体察与勘探；戏剧题材中篇小说系列——《挑滑车》《宇宙锋》《凤还巢》《好花枝》，等等，描述的都是戏曲艺术家的情感生活，展示出一种较为新鲜独特的小说面相。

　　文清丽还是一个文学故乡的深情守护者。尤其是，当她郑重地捧出长篇小说新作《光景》时，我凭直觉感到，这可能是她迄今最具分量与质地的作品。小说以某村王氏家族50年的生活变迁为主线，将宏大的历史背景和事件巧妙地融入凡人小事中，深情隽永地唱出了西北乡村生活的一曲信天游。

　　《光景》以小女孩灵灵的视角来讲述家人的故事，作者既是叙事者，又是故事中人，有了这样一个双重身份，作者就获得了更大的创作空间，拓宽了读者的想象，也因此形成了全书引人注目的三个特点。一是独特的人物形象。小说主人公“姑姑”的形象与众不同，是一个美丽的悖论，是一个爱情的错误，是一个难得一见的乡村女性典型人物。小说其他人物如叔叔、婶婶、妈妈、爷爷等，文清丽也写得一丝不苟，形神盎然，笔笔见功力，读来让人印象深刻。二是浓郁的地域风情。描写浓郁的地域风土人情，还原西北乡村的日常生活，是文清丽的一个重要追求。因为全身心地浸淫在故乡的回忆中，文清丽笔笔动情地写下纺线织布、磨米晒粮，挑水砍柴，喂猪放羊，再加上秦腔戏、臊子面、血条汤、御面等风物饮食，给身处黄土高原的主人公们提供了有滋有味、可触可感的人生舞台。三是鲜活的语言风格。不管是叙述语言，还是人物语言，抑或是描写语言，文清丽在小说中着重把握了一个度，就是和人物、和景致、和风情要贴，也就是接地气，从塬上地底里长出来的，土得掉渣，但有生气，有韵味，有情致，方言俚语中透出一股子古气，典雅而传神。文清丽以短促和简省的方言土语写人、抒情、状物，字里行间蕴含了丰富的信息，更使作品氤氲上一层浓浓的陕北地域特色。说到语言风格，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文清丽握有几副笔墨，写军旅生活的文字自带金石气，不乏金戈铁马之声；《光景》一路以土为特色，而“昆曲系列”则以雅见长，某些缱绻悱恻、华丽婉转的段落几乎就和昆曲戏文一个调调了。也就是说，文清丽的语言资源比较丰富。她的小说可资熔铸的空间还很大，前景可期！

　　傅强：向前老师对文清丽近期的创作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梳理和概括，我主要就长篇小说《爱情底片》谈谈阅读感受。《爱情底片》中的每个人物都有丰富的内心世界，面对生活也都有难以言说的秘密。在赋予他们智慧、美貌、才华与优雅等不同特点的同时，文清丽又将每个人物的狭隘与无奈展示出来。他们是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个体，也承受着生活的重荷，他们的选择也是我们在生活与事业上所要面临的，这种真实和熟悉让人心生怜惜。从人物的成长际遇中，读者又能看到时代的变迁，领略生活的粗粝及人物内心的幽微。从这个意义上说，《爱情底片》是一部女性主义的情感挽歌，亦是一部女性情感成长和成熟的心灵史诗。

　　小说中最令人感动的是关于军旅生活的描写。在远离闹市的部队营区，生活着一群生气勃勃的军人，还有他们可爱的来队军嫂们。生活虽然平淡质朴，但那单纯而温情的日子，宛若悠远的笛声，把家长里短和真挚情感撩拨得生动起来。既烘托了军营生活的美好，又给作者自己和读者以期许，相信世间总有一处纯净的天空，留得下所有清澈的想象。为了让人物更加真实饱满，文清丽采用了一种讨巧却也恰切的方式——用主人公的作品、书信和日记剖析其复杂的情感和烦乱的思绪，隐晦的留白和零星的信息埋下层层伏笔；用“会议记录”和“处理决定”揭开面具背后隐藏的人性，反衬出主人公的纯真品性；引用不同人前后矛盾的说法，检视“社会底片”下的芸芸众生。那是一种青春的怀念，是过尽千帆后的眷恋，是一则余韵悠长的寓言，让读者触摸到岁月的质感，审视流年中那些不曾忘却的灵魂。

　　《爱情底片》的叙事并不围绕一个完整的中心故事或核心的戏剧冲突展开，而是以中国画散点透视的方式分别描摹不同生活方式和价值判断在共同社会环境和生活逻辑中的迥异遭际，在大量细节构成的生活流态中，展示人物命运轨迹的自然流淌、变形、反转的动态过程。在《爱情底片》中，文清丽试图建构起一则关乎军人、知识分子灵魂内省，关乎时代精神思辨的寓言。

　　文清丽：每每下部队，我都有一种重新当兵的感觉。前阵子去火箭军某部采访“最美新时代革命军人”沙子呷，这是我第一次到火箭军工程部队。官兵们一身迷彩，头戴红色的安全帽，头发、鼻孔、耳朵里填满了沙粒。他们没有固定的营房，常年在洞库里闻着厚重的粉尘，忍受着高温度作业。辛苦不说，有时还会遇到塌方等险情。我感同身受着他们生活和工作条件之艰苦，可跟他们聊天时，他们却从不叫苦。他们在强军征途上的感人故事有很多很多，可反映这种鲜活的现实题材的文学作品数量还不够多，质量也不够高。我深切地感觉到，作为军旅作家，身上的责任很重。我心中有一个夙愿——要写女航天员、女坦克手、女舰长等女军人系列作品。女人内心世界的丰富、军人职业的独特和荣光，这都是我近年来痴迷写女军人的原因。

　　随着改革强军进程的不断深入，我的心中也涌起一股豪气。我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是依然能够战斗。我无法停下自己的文学脚步，总感觉有一个个官兵在看着我。作为军旅作家，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去写好他们。

　　强军兴军的伟大征程中，我渴望感受金戈铁马的大气磅礴，愿意诚实地去听，去看。哪怕是军营里的一块石头，我相信它也是有温度的。我正是要努力书写军中岁月的肌理与质地，写出军旅经验的温度和触感，描摹出时代鲜活而坚实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