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画要追求的，并非“昨日重现”

　    当梅派大青衣史依弘踏足长乐路672弄弄堂深处的“一百零八上苑”，故事开始了。正在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一百零八上苑”举办的“当大美京剧遇上连环画”展览，让这个今年4月经改造向市民开放的“网红”小院迎来了更多传统艺术的爱好者。

　　上海，是中国现代连环画的发源地和摇篮。而追溯发源地中的“源头”，长乐路上的人美社当之无愧。在这里，先后涌现出赵宏本、程十发、顾炳鑫、贺友直、钱笑呆、陈光镒、颜梅华等百余画家，号称“一百零八将”。隐身在弄堂尽头的“一百零八上苑”，与连环画的气质甚是贴合，通俗、有烟火气。

　　在连环画发展的鼎盛阶段，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50开连环画是很多人心中的黄金记忆。俗称“小人书”的连环画，是几代人的童年记忆。但要问今天的孩子喜欢看什么，不用说连环画像是古董，连静态的读物都面临着视频时代的竞争。面对如今在五光十色的视觉刺激中长大的“iPad一代”，“小人书”能否找到新的出路？

　　与其他传统艺术门类的跨界互动是一种尝试。正如有业内人士提出，连环画本身就是传统文化，而连环画鼎盛时期的创作内容，传统文化又是与革命传统并置的两大主题之一。比如戏曲故事，《白蛇传》《桃花扇》《窦娥冤》等题材，京剧、昆曲、越剧等剧种，都曾被当年的连环画大家收入囊中，这些老先生本身就是戏迷票友，看的又是当年大师级艺术家的表演，如今留存纸面的神采韵味，自然教人神往。又如民间传说，《女娲补天》《孔雀东南飞》《牛郎织女》等，大多耳熟能详，同样是连环画的重要题材。当下，迪士尼真人电影《花木兰》即将在迪士尼+流媒体付费上线，当中国传统文化IP频频被世界“引用”，连环画承载的传统文化符号如何开发，可做的文章不少。开发文创或与其他艺术门类联动，连环画并非产业链条中的产品末端，应该成为生产环节中的重要创意来源。

　　已故连环画大家贺友直93岁时领取上海文学艺术奖终身成就奖时，曾在台上直言：“领这个奖很难为情，因为我赖以为人民服务的阵地已经没有了，连环画已经被淘汰了。”近期，由中华艺术宫和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主办的“人民文艺的创制——连环画与社会主义文化系列讲座”上，这个话题被重新提起。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毛尖提到一个关键词“速度”。她自嘲，看多了烂片连语速都变快了，连环画呢？显然是忠于当时生活的慢画风，而今天人们的生活模式、欣赏习惯早已是另一个套路。

　　连环画式微是一个现实。正如黑胶唱片成了时代的符号，今天的人们甚至已经不需要实体唱片，打开手机就能听歌。即便如此，黑胶的生产线还在运转，在今天仍有存在意义。新世纪初，连环画收藏市场复兴，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连环画重新热闹起来，再版风生水起。在连环画的收藏市场，部分藏家只求和老连环画相同风格的作品，也有连环画开始走艺术品市场的高大上路线，邀请著名画家创作单幅画。这固然是连环画在今天的一种生存方式，但要延长其生命，则需有新画法的新创作品来提升活力，扩大受众面。

　　当年人美社“一百零八将”中，不仅画家高手云集，另一个不可忽视的部门叫脚本组。好的文学脚本，保证了“一百零八将”能文能武、长袖善舞。贺友直生前与作家陈村讨论过，好的连环画要基于好的文学作品，但20世纪80年代起，随着先锋派小说兴起，西方小说对中国小说创作影响越来越大，连环画与文学作品之间产生了题材不适应的错位。

　　新时代的连环画如何走下去，或许要重新“打开”连环画的定义。所谓连环画，是一种表现形式，用连续的画面讲故事即可称之为“连环画”。形成单线、白描的人们熟悉的“小人书”画风，是经过当年市场与读者选择的产物。而今天，面对不同的市场与读者，连环画要找到新的画风与表现形式。

　　在消费时代的节奏裹挟和多元文化的现代语境下，传统连环画想要重现昔日风采，不会是一条平坦的路。但连环画要追求的或许并非“昨日重现”，而是传承当年连环画大家们留下的时代瑰宝、开发属于这个时代的新的连环画样式。在上海，这座有着丰富海派文化资源和悠久连环画出版历史的城市，我们或许可以期待更多。（一　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