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默:三个吃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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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书写了小人物在日常生活中对生命的敬畏,思考了人的生存境遇和思想中遇到的焦虑与困惑。故事讲述得从容且张弛有度,一个在大樟树下开私房菜馆的老板坚持每桌只做一条鲤鱼,每次只接两桌客人,待客随性却也性格执拗,每条鱼的鱼眼都被有意识地积攒,积少成多后给老板带来了沉重的精神负担以至陡然放弃招牌菜——红烧鲤鱼。故事的结尾也是老板的精神解脱,宴席上在大家的注视下用豆腐做出鲤鱼的造型,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作品关注人情、人性的损伤与自愈,是一篇视角独到视野开阔的佳作。
——文苏皖
创作谈
三个吃货
雷 默
去年,我接连写了三个短篇小说,都跟吃的有关,分别是《苍蝇馆子》《著名病人》《大樟树下烹鲤鱼》,我一度想再写几个,做成一本书,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后来也没再写,可能是懒惰,也可能是怕重复自己。有时候,重复对一个作者来说是件很头疼的事,短篇小说涉猎的面可以很广,但说具体了,它又是一个比较窄的点,现在的写作难度肯定比以前大多了,点对点的写作无法在小说中建立起作者的小说观,如何在一个领域里多维度写作,把每个方向都挖透,复调式的写作不失为一种很好的方法。但这个过程中,个人经验的无意识输入,难免会造成某种程度上写作的重复性,通常称之为“写油了”,所以很多厉害的小说家后来文本数量会锐减,纯粹的小说家干脆不写了,这大概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从写作的时间上看,我最先写的是《苍蝇馆子》,然后是《著名病人》,最后才是《大樟树下烹鲤鱼》。《苍蝇馆子》的写作起源于一次命题作文,和宁波出版社的袁总编一起吃饭,聊到了小时候吃过的好东西,他说:“你要写一个这样的小说,题目给你想好了,就叫苍蝇馆子。”袁总是湖北人,他们那里把那种小饭馆统称为苍蝇馆子,我一想,形象极了,街头犄角旮旯里,空间局促得转身也费劲,卫生情况不乐观,去吃的人却很多,烧的东西味道好,让人记挂一辈子,这样的小馆不就是苍蝇馆子吗?于是我写了《苍蝇馆子》,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老家诸暨有一种神奇的面,用竹杠打出来,叫次坞打面,大概劲道指数可以排全国面食第一名,烧得也好,很多人吃了一回后,会不远千里地再跑去吃,我想起这个味道,就在微信上狂发一堆图片,似乎发个朋友圈,也等于过了一回瘾。《苍蝇馆子》写的就是这种面,其实是借着乡愁写世道变迁,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这样的苍蝇馆子,这个小馆子寄托了人与人的情感。
《著名病人》本来是怀着写作野心的,想写带有普遍性的人性弱点,比如怀疑、猜忌,人的阶层论等等,但进入的时候,落到了那只神奇的葱油虾蛄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写了一个开麻辣烫店的人,这个总是怀疑自己患上绝症的人,生活中无比戏谑,利用大家都想当名人的念头,开发出巨大的商机,吃个麻辣烫发手牌,牌子上刻的都是明星的名字,上菜了喊明星的名字,就这样一家著名的麻辣烫店被迫转让给别人,他如何选择买家,如何交代后事,如何在最后举办狂欢派对,让这个滑稽的店主人都带有人情味,这种反差让我很迷恋。
最后说说《大樟树下烹鲤鱼》,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就想认认真真地写这个小说,小说带着民间传奇的色彩,写了一个厨师的悲悯。这个厨师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比如他就烧两桌菜,多了不烧,在他眼里,红烧鲤鱼是个菜,其他都不算菜,价格也随他定,高兴了,给少点也无所谓,叽叽歪歪的客人他不接待。鲤鱼不光是他的招牌,也是一个独特的生命,以至于后来他放弃烧鲤鱼,最后在百岁老人的丧宴上,改用豆腐雕刻鲤鱼,烧出了一条谁也不敢吃的鲤鱼。这里面有道的精神。我写完这个小说,像那个厨师老庄一样,扔了笔,颓然坐于地上,大喊了三声。至于这个小说写得怎么样,我只能说,已经痛快了,这或许也是我不想写别的吃货小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