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舟:小说就是小说家世界观的重申
一则千字文的“小说观”。作为一种“观”,大概是不能无穷无尽地写个不休吧,否则,似乎就没了“观”的威仪。我们无法想象,一个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审美观乃至小说观,可以是连篇累牍的,可以不是惜字如金的。在这个意义上,其实我们大多已经“观”过头了,也难怪会被人耻笑——尔等的小说观大过了尔等的小说。
是时候检点自己了。我决定从此以后,不再对既往的“观”作新的膨胀,而且可能的话,我还要收窄和剔除某些曾经放出的妄言。那么好了,回身盘点,今天自己依然认可的,认为依然还能统摄自己写作的,便拿出来再说一遍,是为重申——
其一:当我们完成作品后,倘若过度地自我谈论,会酿成一定的风险——没准读者会照着你给出的答案,懒惰地收窄自己的判断,甚至干脆依照你的说辞,简单并且粗暴地臧否。
其二:在一定意义上,小说已然“无用”,可是你看,我们依旧在写,在徒劳地戏谑,在疲惫地杜撰。有时候我会想,也许这样的滋味,恰是文学亘古的常态?她从来就在“无用”的沮丧下,面对着势不可挡的世界。
其三:我们写作,首先一定是基于自己的个体经验,但若要解决个体经验中的忧虑,我所能想到的、唯一有效途径,或许就是“对更普遍的生活的忧虑”,那样能够令我自己汇入某种“整体性”的告慰之中——我所承受着的,是所有人都在承受着的。
其四:写作终究是建立在作家生命感之上的,我这么活,所以才这么说,于是才这么写,这个链条受制于我个体生命必然的局限,也受制于写作与生命之间基本的伦理。
其五:我们永远在文学中谈论着“我”,同时,也永远追求在“我”中抵达“洞见与广度”,这恰恰构成了这件事情的两极,其间的张力,置放着文学。所谓平庸,大约就是顾此失彼,甚至罔顾此彼,要么只在“我”的鸡零狗碎中,要么只在“洞见与广度”的假大空里。
其六:如果现在写的比以前“好”了那么一点儿,这是时间之力,是生命本身的朝向。
其七:将人放置在环境里,这事儿,也只有时间能教会我们——原本恐怕是没有学好如何恰当地在世界中摆放我们。
其八:我的小说只能是一个跟自己较劲的产物,是个人趣味的产物,是“居于幽暗,自己努力”的产物。当然,它也是时光玄奥之力的产物,是作为小说家的我个人心情的产物。
其九:小说不讲逻辑难道不是更轻易一些吗?尽管,那样看起来似乎显得高级一些。抓铁有痕,轻盈或许才真的能够轻盈。
好了,如果将以上之“观”全部抹去,我想要保留的可能只是这样一句:
小说就是小说家世界观的重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