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老舍、傅雷怎样做父亲
作者:李玉辉(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在读博士)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母都爱子女,但表达爱的方式则千差万别。鲁迅、老舍、傅雷等文学家当年怎样做父亲,又显示出哪些不同的特点呢?
鲁迅教育海婴时非常耐心,他总是设身处地去理解他。萧红在《回忆鲁迅先生》中说,有一次,他们吃一家福建菜馆做的鱼丸,“海婴一吃就说不新鲜”,大家都不信,因为大家吃到的都新鲜。海婴又吃了一个,还是嚷嚷说不新鲜。“别人都不注意,鲁迅把海婴碟里的拿来尝尝,果然不是新鲜的。鲁迅说:‘他说不新鲜,一定也有他的道理,不加以查看就抹杀是不对的。’”
有一次,海婴临睡前向鲁迅喊:“爸爸,明朝会!”但是鲁迅病重,喉咙又有痰,回答的声音太小,海婴听不到。于是,海婴就不停地大声喊起来:“爸爸,明朝会!”……最后,“鲁迅挣扎着把头抬起来才很大声地说出:‘明朝会,明朝会。’说完了就咳嗽起来。”于是,许广平训斥海婴,海婴则边上楼边哭着说:“爸爸是个聋人哪!”还是孩子的海婴自然不能理解重病中的父亲,但是病重中的鲁迅却理解小孩子,并一定要做出回应。
老舍对儿女的要求很宽松。在1942年3月10日致夫人胡挈青的信中,老舍写道:“唯儿女聪明不齐,不可勉强,致有损身心。我想,他们能粗识几个字,会点加减的算法,知道一点历史,便已够了。只要身体强壮,将来能学一份手艺,即可谋生,不必非入大学不可。假若看到我的女儿会跳舞演剧,有作明星的希望,我的男孩能体健如牛,吃得苦,受得累,我必非常欢喜!我愿自己的儿女能以血汗挣饭吃……教他们多游戏,不要紧逼他们读书习字。”
与慈父老舍不同,傅雷可谓严父。虽然在朋友杨绛的印象中,傅雷“并不是一味板着脸的人”。(《忆傅雷》)。但是,“在他的孩子面前,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严父。阿聪、阿敏那时候还是一对小顽童,只想赖在客厅里听大人说话。”“傅雷严格禁止他们旁听。”小哥俩有时就坐在门槛后面的台阶上,缩着脖子认真地偷听。被傅雷发现了也不知,听到傅雷的呵斥后,他们才咚咚逃跑上楼了。过了一会,顽皮的小孩又悄悄回到台阶上偷听了。傅雷发现后,火气三丈,厉声呵喝。原来这小哥俩就是爱听钱锺书说话。傅雷“性情急躁是不由自主的,感情冲动下的所作所为,沉静下来会自己责怪,又增添自己的苦痛”。父亲的爱就是这么复杂。所以,傅聪后来说:“很多朋友若有生活上或感情上的问题,来找我爸爸,他可以是他们最好的良师益友。”“但是,处理自己儿子的事,却毫无办法,一点也不客观。”不过,儿子往往不会记得父亲给予的惩罚,“其实,他当年对我的惩罚,我都记不起,一点也记不起。在父亲狂暴一面的背后,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内心的煎熬与磨难,这对我来说——我日后正好成为一个演奏艺术家,恰恰给予我一种能力,使我对人性中‘larger than life’的意义,即柏辽兹(Berlioz)所说,‘灵魂的深渊’,能有所理解及演绎。”若干年后,儿子总会去理解父亲,因为他也要成为一位父亲。所以,傅聪说:“有时候,爸爸说儿子是面镜子,我倒觉得爸爸是一面镜子。”“我爸爸就是我的镜子,我从小就是这样看着他长大的。”(《父亲是我的一面镜子——傅聪心目中的傅雷》)
傅雷夫妇为培养傅聪的音乐才能,可谓不计代价。他们付出的心血和钱财,一点不比今天“鸡娃”的家长少。为了傅聪学钢琴,朱梅馥卖掉首饰租借钢琴,傅雷则为傅聪抄录厚厚的五线乐谱,并请大钢琴家李斯特的再传弟子梅·百器教授傅聪。按小时计费的学琴费用昂贵,傅雷也毫不顾惜。为了傅聪学好钢琴,傅雷“把他从小学撤回”。“英文、数学的代数、几何等等,另外请了教师。本国语文的教学主要由我自己掌握:从孔、孟、先秦诸子、国策、左传、晏子春秋、史记、汉书、世说新语等等上选材料,以富有伦理观念与哲理气息、兼有趣味性的故事、寓言、史实为主,以古典诗歌与纯文艺熏陶结合在一起。”(叶永烈《傅雷之死》)傅雷夫妇的辛苦培养,终于成就了蜚声世界的钢琴家傅聪。
做家长没有定法,但是看看这几位文学家的做法,或许可以给“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提供一些借鉴。
《光明日报》( 2021年01月08日 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