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非虚构写作“重建”城市空间的入口
作者:许 旸
相较于单写上海历史或上海题材的小说,非虚构写作有何独特的魅力?
“通过个人回忆、实地探访、回忆录、书信、照片等,优秀的非虚构写作可以在合乎逻辑的拼贴重构中,创造再现城市空间的入口,将个体对上海的认识记忆纳入到超时空的关系中。”复旦大学教授严锋打了个比方,这种写作有点像网络游戏,文本是开放的,面向读者去完成,汇集了众多时间空间下个人记忆交织的地标、景观,需要“玩家”把彼此的记忆打通共享,在畅游中去共同完成创造新世界。
他以沪上“网红马路”武康路为例,沿途小有名气的打卡点“罗密欧阳台”,曲线形铸铁花饰阳台成为人们了解西班牙建筑风情的标志元素之一。“武康路就像一个时空之门,通向一种精神的想象,这种想象不是子虚乌有,而是很实在的。”
在他看来,新近集中推出的“陈丹燕的上海”系列,也为城市注入了有温度有血肉的情感。该系列含《陈丹燕的上海》《上海的金枝玉叶》《上海的风花雪月》《上海的红颜遗事》《成为和平饭店》《外滩:影像与传奇》《公家花园的迷宫》七种,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其中“上海三部曲”和“外滩三部曲”为增订版。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了写《成为和平饭店》,陈丹燕曾对2007年大修前后的和平饭店做持续跟踪采访与拍摄。她从饭店专门安排的英国套房出发,游走、抵达着这座遍布历史遗痕的豪华大酒店每个角落,感受在各类文献资料中出现的种种细节,还原历史人物曾在这座纪念碑式建筑里留下的音容笑貌。
“25年的岁月,7本书的维度上,我们看到一个更加立体的陈丹燕,看到一个更加立体的上海。每一座神奇的城市都有一个神奇的书写者,陈丹燕在笔下重新缔造时间表,这是作家和城市在不断成长互动过程中,所迸发出的能量。”华东师范大学教授、作家毛尖,如是形容她眼中的陈丹燕创作谱系。易中天评价,陈丹燕以历史学家的严谨和女性作家的细腻,组成了她“一个人的考古队”,发掘着上海文化的无形遗产。
“20多年来持续写非虚构的上海主题作品,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计划。”在陈丹燕看来,对上海的回顾与再出发,不仅是为了“纪念巨变的城市与逝去的时光”,也是“努力承担对养育我的城市的作家使命——尽我所能,为这条充满象征并不断变化的河滩留下有血肉的历史细节,为它的过去与现在,更为它的将来”。在《陈丹燕的上海》书中,她以非虚构笔法讲述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搬家与父母的八个箱子、洋泾浜英语与上海买办、为保护城市记忆而永不拓宽的街道、喜欢登高俯瞰上海的年轻爬楼党、柯灵故居的故事、贺友直故居由外孙精心复刻成1誜20微缩作品的故事……上海百年巨变中的日常生活、民间记忆与个人历史,都向读者讲述了上海这座城独特的魅力。
海纳百川的海派文化根系在不同街区生长。从外滩到里弄,从风花雪月到工业硬核,作家探入上海的多个角落,用脚步丈量这座城市,感受她的肌理与质感,而不是简单的一味怀旧。在陈丹燕看来,城市是个生命体——“城市有自己的性格,命运,脾气,丰富的怪癖,独特的小动作,以及如同体味般,连大风也吹不掉的气味。城市总能在经历中长出新的经历,在生命中孕育出新的生命,在面容中呈现出新的容颜。”
比如,从上海牌包包、中华铅笔、白玉牙膏,到飞跃帆布鞋、大白兔奶糖……这些人们耳熟能详的国民品牌无不蕴含着上海的开放精神、创造实力。在复古国潮升温的当下,物件背后也凸显了上海轻工业产品曾对中国人生活历久弥新的影响,输出了都市生活的典型样本。
“这种写作改写了我们对风花雪月的刻板认知,刷新了我们对上海的想象。风花雪月背后,也有各种各样物质性、技术的支撑,代表着为人称道的职业素质、敬业面貌、工匠精神。”严锋说。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倪文尖评价,怀旧不仅仅是还原和回到过去,而是带着新的记忆与想象——关于上海、关于城市的写作,不单是塑造一个城市空间,它可以引出背后的一整套文化体系或生活方式。
“陈丹燕的上海不仅有风花雪月,更有风雪里的人间烟火。不仅有红颜往事,更有往事里的锅碗瓢盆。”毛尖认为,陈丹燕并非为了怀旧而怀旧,相反对怀旧有着强烈的警惕,她从勾勒共同记忆出发,涵括了更广阔的上海周边,是朝向未来的,“这种写作把上海打开了,也把自己打开了,向更大的世界敞开”。(许 旸)[责编:李姝昱]